第十七章 人心险恶
作者:语落莲花
安王府被抄了! 这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在整个云都城上空炸开。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而淳于府也乱成一锅粥。 淳于亨无论如何想不到,昨儿刚刚兴兴头头送自己的妻女去安王府赴宴,今日便出了这等“大事”。 从未听说安王府与人结怨,可突然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他并没有心思计较这些,更忧虑的,却是夫人及三个女儿的安全。 “打听到了吗?” “没,没有。”管家张赞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渍。 “唉,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淳于亨焦躁地来回走动着,转头瞅见管家,心里又是一顿火起,“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再去探!” “是。” 安王府里早已乱成一锅粥,那些平日里安尊处优的公候少爷,千金,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哭的哭,叫的叫,跑的跑,更有那些会眼色的,偷偷藏了财物,准备开溜。 高高的院墙外,淳于莫双手紧紧地扣着树干,平生第一次,感觉丝丝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的脑海里,突兀闪过司徒越那双冰冷的眼——“假的,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从前,她也有些不相信,觉得每个人生来,就是应该过那种太平安宁的日子,就是该尊享富贵,可是突然某个瞬间,原本的一切被重力粉碎,然后,看见了藏在镜面背后的真相,令人目瞪口呆,措手不及的真相。 灾难发生时,每个人都会感到恐慌,感到压迫,感到惊惧,只有很少数的人,才能保持原本的冷静,迅速作出最正确的判断,使自己免于祸患。 安王府……现在肯定是进不去了,也不知道,母亲和姐姐们会怎样,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莫莫!” 瞅见走进家门的女儿,淳于亨头一次失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父亲。”淳于莫的面色却是那样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莫。”淳于亨近前拉起她的手,“安王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母亲和两个姐姐呢?”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淳于莫便拿定主意,抹掉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咬定牙关一个字不露,她就是再怎么单纯,也晓得此事干系重大——有人借安王府欲谋害储君,不管储君是生是死,安王府只怕都—— “莫莫?”仔细看着自己的女儿,淳于亨忽然心痛起来,这孩子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从未经历这样的风险,想必是吓坏了吧。 “来人。” “老爷。” “先扶小姐回房休息。” “是。” “父亲,女儿先告辞了。” “好好。” 回到绣楼里,淳于莫翻找出干净的衣裙,正准备换上,红香急急慌慌地奔进来,一把将她抱住:“小姐,你,你没事吧?” “你也知道了?” “嗯。”红香连连点头,面色发白,“今儿个一大早,街上就乱糟糟的,有很多禁军骑着马,拿着武器奔向安王府,红香还以为,还以为……” 红香的话还没说完,楼下传来郑士云的声音:“莫莫!” “唉!”淳于莫急得跺脚,“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红香,你快出去,帮我把他拦住。” “我这就去。” 淳于莫放下帷帐,动作迅速地换上干净衣裙,再对镜梳整好头发,这才出了屋子,还没站稳,便被男子一把抱进怀中。 “郑公子?”触到男子不停颤抖的身子,淳于莫心中的怨责之意忽然间烟消云散。 “莫莫……”男子捧起她的下颔,上看下看,“莫莫,你还好吧?” “我很好。” “吓,吓死我了。”男子不停地用手拍着胸口,看来确实吓得不轻。 “红香,去给郑公子倒杯茶来。”淳于莫强令自己镇定,将郑士云带进房里,安抚了他好一会儿,郑士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没想到,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刚刚还在茶楼里跟一位绸缎铺老板谈生意,冷不丁听茶客说起这事,就赶紧跑过来了,幸好,幸好你没事。” “郑士云。”淳于莫定定地叫了他一声。 “嗯?” “如果我真出什么事,你会怎么样?” “我——”郑士云的脸色顿时又变了,蹭一下跳起。 “看到你这么担心我,我真地很开心,但是,但是郑士云,我希望你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能够冷静,可以,可以先把自己手上的事安排好,再跑过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郑士云的眉头紧紧地揪了起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心时刻都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急?” “你的心——时刻都在我身上?”淳于莫微微地傻住,真是这样吗?从什么时候起,他用心已然这般深了? “我没有骗你!”郑士云说着,举起一只手放在耳边,“要不,我起一个誓?”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淳于莫赶紧把他的手给摁住——她怎么可能怀疑他呢?只是,他对她越好,她却只能觉得越负疚,为什么自己对郑士云,就没有这般……魂牵梦萦呢?就像担心那个人,时刻都怕他有所闪失。 “莫莫,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淳于莫摇头,“郑士云,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伯母和三位姐姐……” “她们会没事的。”淳于莫双眼直视前方,一字一句地道。 郑士云呼吸一滞,他原本不想相信她的话,可是淳于莫身上有一种气度,让他从心内信服。 “那,让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也行,但你不要吵,我要想些事,好吗?” “嗯。”郑士云果然安静下来,就那样坐在桌边,沉默地守着她。 淳于莫走到窗前,隔着窗户望着外面高高的树冠,脑子迅疾转着念头——想来这会儿,司徒越已经回到吟泉殿,也不知他要如何处理和面对这件事?眼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看样子只有忍气吞声。安王府,安王府会怎么样呢? 幸而到晚上,廖夫人便带着淳于萱回到府中,听说是禁军们逐个进行了排查,凡不是安王府中人,都给放了出来。 淳于亨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开始担心三女儿。 “阿蕴呢?她难道不能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禁军统领说过了,阿蕴现在已经是安王府的人,所以不能离开王府。” “那阿蕴她,没有被吓着吧?” 廖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不就是一场家宴吗?何至于弄成这样?” “听说昨天夜里,王府后花园发生了命案,所以今儿一大早,禁军才把整个王府给包围了起来。” “命案?”淳于亨一怔,接着又一细思,“不对啊,就算是发生命案,也该是京兆府尹出面,与禁军什么干系?” “这个……”廖夫人也茫然了,她只是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算了。”淳于亨摆摆手,“你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外面的呈,交给我来处理。” 绣楼之中。 “郑公子,”淳于莫抬头朝窗外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你看是不是——” “我……”郑士云站起身来,眸中却满是眷眷不舍之意,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没事的。”淳于莫竭力绽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你只管回去吧,想来郑老夫人,也该担心了。” “那,我,我走了。” “红香,帮我送送郑公子。” 郑士云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小姐啊,”红香一回到楼上,就嚷嚷开来:“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那郑公子可是满心满怀把你当成宝贝,以后过了门,定然不会委屈你的……” “红香。”淳于莫打断她的话头,“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啊?” “不是他好不好的缘故。” “那是为什么?”红香更加地不明白,柳眉微微拧起。 “嗳。”淳于莫绞着自己的衣袖,她心里现在也是乱糟糟一片,半点说不清楚。 如果老天从不曾让她和那个人见面,或许她咬咬牙,嫁了也就嫁了——对啊,就算现在,也可以一咬牙嫁了,至于那个人的死活,从此以后,和自己再不相干。 “司徒越,我不会欺骗你,一定不会。” “什么是一定?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一定?”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她如何努力,却始终忘不掉他那忧郁的,绝望的,苍凉的眼神? 为什么她一想起他,就会觉得痛? 为什么总感觉,他们之间,一定还有很多的事会发生? 为什么? …… 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然而安王府也因此元气大伤。 自那以后,安王爷和安王妃闭门谢客,除了最亲近之人,基本与外界不再往来。 淳于亨派人过去了好几次,皆被挡在门外,只传出淳于蕴的一封信,说自己一切还好,请爹娘不要担心,还有就是叮嘱父兄在朝为官时一定要处处小心,免得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度其意思,她应该是知道了些内幕,却并不愿细说。 “夫人。” “老爷?” “为防夜长梦多,不如这个月,咱们挑个良辰吉时,把大女儿和四女儿的婚事,都一齐办了吧。” “这,”廖夫人脸上显出几分踌躇,“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淳于亨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忧虑,“这云都城啊,以后怕是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廖夫人微微挑眉,眼里浮起几许疑惑。 “明天,我会派管事的去郑家商议。” “这,要不要问问莫莫自己的意思?” “自来儿女的婚嫁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郑士云频频上门,街坊们早已知晓他是咱们家的四女婿,莫莫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异议。” “那倒也是。”廖夫人轻轻点头。 夫妻俩又仔细计议了一番,甚至把要请那些宾客,要买些什么东西,全都仔细商议妥当。 次日清早,淳于亨便命人请来媒婆,将诸般事体说与她听,媒婆自然乐得心花怒放,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地道:“两位只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淳于亨又封了红包给媒婆,媒婆得了银两,一阵风似地奔至郑家,郑家得了准信,自然是上下欢喜,尤其是郑士云,多年愿望终于达成,简直乐得快要飞到天上去,立即放下手中所有整体,安排人挑选黄辰吉日,又是备办酒宴,又是果品牲畜,又是新郎新娘的装束等等。 而这一切,身为准新娘的淳于莫自己,却全然被蒙在了鼓里,直到廖夫人领着两名大丫环,将一套簇新的喜袍捧到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