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非之地
作者：语落莲花
| 是自己看花了眼吗？ 竟然是他站在那里？ 淳于莫用力摇了好几下头，又掏出绢布来仔细擦了擦自己的双眸。 定睛再看，那人仍然立在那里。 孤身一人，站在湖岸边，身后是丛丛花树。 是他。 真的是他。 淳于莫一颗心，忽然乱七八糟地跳起来，从四肢百骸蹿起的热切，好似奔腾的潮水，撞击着她的胸膛。 可她没有靠近，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和六年前一样，和后来无数次见到他时一样。 安静的画面忽然起了一丝波动，花丛里站起另一道影子，慢慢朝他靠过去。 “小——”淳于莫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 岸边的男子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而那道黑影，却“嗖”地消失无踪。 “司徒越！”淳于莫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朝他落水的地方匆匆跑过去——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每次相遇，总是有莫明其妙的事发生？ 月光下，湖面上的波纹慢慢散去，安静得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空中的月轮。 呆呆地站在湖边，淳于莫两眼发直。 嘈杂的人声忽然从石桥那边传来，淳于莫抬头，却见很多人举着火把，正朝湖边跑来。 潜意识告诉她，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的双脚却像是生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只能看着那些人离她越来越近。 “该死！”耳畔忽然响起声低斥，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淳于莫感觉自己身子一矮，眼前已然一片昏暗。 高高的灌木丛中，她听见他的心跳，十分强劲有力，浑身的气息却是冷的。 尽管双腿被荆棘扎得阵阵刺痛，淳于莫还是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响动。 “有没有？” 整个湖面变得喧闹起来。 “没有。” “这儿没有。” “这儿也没有。” 人们举着火把，来回找了近一个小时，才纷纷散去。 夜，已经深了。 月亮隐进云里，就在淳于莫感觉全身都已经麻木僵硬的时候，身边的男子终于放开她，自己站起身来。 “你去哪里？”淳于莫十分狼狈地爬起。 “和你无关。”男人的声音很冷。 “但，你至少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没必要。”男子说完，继续朝前走。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淳于莫忽然道。 “嗯？”男子忽然回头，眼里一丝冷光闪过。 “我知道，”淳于莫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我知道事情不对劲，我也知道，所有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可是司徒越，如果，如果你总是这样孤身涉险……”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孤身涉险？” 男子忽然欺近她，一手捏住她的下颔。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渗入鼻中，淳于莫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完全变得迷乱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每次遇上他，事情就会变得乱七八糟，完全脱离她的想象？ “司徒越，我不会伤害你。” “可我会伤害你。”男子勾起唇，邪魅一笑，“丫头，我知道你胆子很大，可对一个女人来说，胆子大，有时候只会让她送命。你不怕死吗丫头？” “我……”淳于莫很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司徒越，你怕死吗？” 彼时月光澄静，映出他们俩的面容，一样地年轻，带着种野性的，脱离命运羁绊的狂热。 那一瞬间淳于莫生出种错觉——只要跟着这个男人，无论上刀山下火海都值得。 后来她果然这样做了，颠覆了整个人生，却也粉碎了自己全部的情感。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放弃明眼可见的安稳，捧在掌心的宠溺，却甘心去做他的挡箭牌？是因为血液里压抑多时的，想叛逆的叛逆？还是因为，他一生枭寒里，偶尔透露出来的，致命温柔？ 他是一只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随时随地躲避猎杀的同时，也要猎杀他人。 而她呢？原本是一株长在温室里的虞美人，却向往着悬崖雪莲傲然世俗的风情。 “我不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 “那你想要什么？” “生死与共。” 很久以后，那个坐在龙椅中，孤对空荡后宫的男子，每每闭上眼，总是会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一直以为，和一个女人生死与共，是不可能的，直到她生命逝去，他才发现，她的爱已然成了魔咒，直到他死去，也再未能解除。 “我怕死。”很久以后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又孤寂，“所以，在死之前，我会把所有该做的事做完。” “那，你想做什么事？” “复仇。” 最后落进耳里的，是这样两个字，然后，淳于莫感觉自己颈侧一阵剧痛，整个人就那样晕了过去。 少女倒进灌木丛，男子调头就走，没有丝毫的怜惜。 可是，他的脚步却愈发沉重，最后暗骂一声转过头来，回到灌木丛里，俯身抱起少女，脚步匆匆地离去。 …… 淳于莫睁开眼，惊讶地看见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男子的锦袍，已然干透，但还能闻到几许湖水的腥气，她扶着洞壁，慢慢坐起身来，就着洞里的火光，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靠着石壁而坐，赤裸着上半身…… 淳于莫的眼神瞬间凝固——她没有看错吧，他的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的伤口，一条接着一条，密密麻麻，有的愈合了已经很久，只留下白色的斑印，但是有的，却格外刺目。 壮着胆子，淳于莫慢慢地靠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在睡梦之中，男子的眉头仍然紧紧地拧着。 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忽然在五脏六腑间扩散开来，淳于莫不禁抬手，落向他的眉心。 没有例外，他再次抓住她的手。 她小小的企图，总是在靠近他的时候，被他逮住。 “还……你的衣服。”淳于莫只好放弃原来的想法。 男子哼了声，接过衣服裹上身。 “你明明，可以一个人离开，为什么要带上我？” “因为，你是个女人。”司徒越往火堆里丢了根枯树枝，“而且是个又蠢又笨的女人。” “才不是！”淳于莫恼了。 “哼！” 洞里安静下来，有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 “沙沙……”洞外忽然传来异响，司徒越猛然跃起，拿起身边的石头压灭篝火，带着淳于莫闪到洞壁侧。 “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想来明天早上，安王府就会一片大乱。” “希望如此。”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那小子只不过是个傀儡，我们真正的对手，是那个坐在甘宁宫里的老太婆。” “其实王爷，老太婆估计也活不了两年，何不多等等呢？” “两年？你知道两年里会发生多少变故吗？还有，谁敢保证这两年里，不会有人对本王下手？” “是是是。” “所以，一定要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控制住整个局面。” “是，王爷！” …… “司徒越。” 淳于莫拽拽身边男子的衣袖，发现他整个人仿佛已经化成了石雕。 “你其实有很多机会，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为什么不走呢？” “走？”男子嗓音嘶哑，“往哪里走？”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如果走得掉……”男子又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司徒越。”淳于莫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 “滚开！”短暂的错愕后，司徒越忽然用力将她推开，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假的！都是假的！我用不着你可怜，听见了吗？” “司徒越！”淳于莫怔怔地看着他。 “都是假的！”司徒越一步步往后退去，“每一个人都那么假……” “不是的！”淳于莫忽然跳起来，扑上去将他抱住，“我没有说谎，我也不会骗你！” “不会？”司徒越苍凉一笑，眼神忽然变得诡谲，“那么淳于莫，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你愿意给吗？” “我最珍贵的东西？”淳于莫愣住——她最珍贵的东西？ 司徒越眼里闪过丝冷漠，再次将她推开，像风一样冲出了石洞。 淳于莫呆呆地靠在石壁上，直到几许阳光投进来，直到洞外响起阵阵人声。 她很快清醒过来，仔细检索自己的衣衫，找了个角落藏起来，直到人声消失，方才钻出石洞，左右辩明了一下方向，匆促地朝安王府奔去。 离安王府不远，她就看见一大群官兵已然将整个安王府团团包围住，安王府府门大开，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也不知道，母亲和姐姐们怎么样了，会被牵连吗？到底是谁，用心如此歹毒，选择在安王府对司徒越下手？而司徒越，又怎么会来安王府呢？他不是该呆在皇宫里吗？他不是刚刚纳了新的姬妾吗？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昨夜石洞里他眼中的疯狂，不像是作戏，那么这段时间，皇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淳于莫想着想着，整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悬了起来。 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他，过去发生的一切就此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牵连，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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