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宝华殿

作者：三丫

    琼妃冷笑了一下，便道：“姐姐忘了，咱们宫里头，可有一个极好的去处！那废弃多年的宝华殿，可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冷宫？”竹妃听了，便装作讶然道：“妹妹，，莫非竟是皇上生母婉夫人曾住着的宝华殿？”竹琼妃点头道：“不错！那里已是二十余年未有人居住！不过，婉贵妃住着正好合适！”竹妃听了，便就不言语儿了。

    翌日，玉瓒一行终于离了蟠龙寺，到了宫中。这一行人迤逦而行，因婉贵妃是个待罪之人，自是落在最后，坐在一个破旧的车子里，素儿和绯儿和她流泪道别，清漪倒是对她们勉强欢笑，且道：“去罢！跟着我横竖不是个事儿！”她二人自是被宫里的执事女官给带走。

    连清漪掀开这车上黑沉的帘子，朝着这街上看去，街上依旧是如往常般热闹，每个人都在忙着一天的生计。生命是如此美好。她在心里沉沉感叹着，可是她是永远享受不到的了。不过一个时辰，她将永远地走进那冷宫，无声无息地死去。她忽然流下了泪，自己不过才十五岁，就如一朵鲜花一般，尚未绽放，自己不能像一个公主那样，选择有尊严的活着，却要像一个囚犯一样，毫无尊严地死去。她在心底幽幽叹息一声，慢慢放下帘子，车子里顿时一片黑暗，一片黑暗。

    到了宫门口，她一个人默默下了车，前方的人马，早已陆续进了宫中，玉瓒下了马，他的胳膊上已经缠好了白布，竹妃和竹妃二人，一左一右，搀扶了他，慢慢朝宫门口走去。玉瓒走到她跟前，缓缓在她面前停下，看了看连清漪苍白的脸，连清漪没有回避，便也冷冷地瞧着玉瓒，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住了，连清漪此刻的心，突然万分复杂起来。如果自己没有这和亲，那么她这一生，和玉瓒会不会永远就无交集？她不会恨他，他对于远在嘉国的她而言，只是个模糊的传说！

    竹妃见了玉瓒停下了脚步，不由轻声提醒道：“皇上，外面秋风又起了！咱们早点进去罢！”一旁的竹妃已是安排了好了连清漪的冷宫之处，心中已是再无忧的了。玉瓒遂点了点头，和二妃一同进了正殿，再没有回头看着连清漪一眼。清馨心中自是大不忍，她在连清漪耳边轻轻道：“姐姐，我自会常来看你的！你放心！”说着，将她的手儿，狠狠一握。

    待玉瓒诸人进了殿，执事太监便来到她跟前，低声说道：“婉贵妃，对不起了！”说罢，便展开诏书，主意念来：“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嘉国和亲之公主婉贵妃，生性固执狡诈，与宫闱不睦，已为贵妃，却屡屡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不才之事，朕痛定思痛，决议将婉贵妃打入冷宫，攫夺封号，贬为庶人！钦此！”太监读罢诏书，长叹了一口气，对了连清漪道：“接着罢，连庶人，怪只怪您自个儿不争气儿啊！且不说你……”未说完便连连摇头儿，想想又道：“连庶人，如今你的冷宫在那宝华殿，跟了我走罢！”连清漪听了诏书，心中却是极为平静。如果攸宁已死，那么自己在这冷宫里住着，倒也可以朝夕怀念他，且无人知道！她对了带路的太监道：“那么，就有劳公公带路了！”宝华殿离这宫里的几处大殿自是极远，自从玉瓒的母亲离开了宝华殿，带着年幼的玉瓒到了嘉国做人质，就从此再也不踏宝华殿半步！是以现在的宝华殿，极是破败萧条不堪。

    连清漪跟在这老太监后面，不知往东走了多远，方见前面的荒地上，杂草丛生，野草已是长大了齐人腰高。在荒芜的野草丛中，有一处高大破败的宫殿，宝华殿那三个大字，早就给岁月磨损的看不见，那个破败的匾额上如今已是野燕子的巢穴。老太监见她看着这宝华殿默默出神，便叹口气道：“连庶人，这儿就是你以后的家了！自生自灭，都只是看自己的造化了！”说罢，叹息而去。

    连清漪走到这宝华殿的台阶上，进了殿。殿内自是罗网灰尘，厚厚的帷幔早就是零碎不堪。墙壁的角落里也是老鼠吱吱的叫声。连清漪并不感到可怕，她自己和如英姑姑在嘉国时，便也过了十几年绝望窒息的日子！她抬头看看晴朗的天，心中默默念道：攸宁，你在哪里？希望你还活着！攸宁，你说的对，不管生活是如何的苦痛，我都要选择活下去，活下去！只因这世上还有我爱的人！

    她深深呼吸了口气，看着这里的断瓦残垣，不错，生活越要给她苦难，她便越要扼住苦难的喉咙！连清漪，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从今天起，你要变成一个坚强的女人！她顾不上疲累，将这宝华殿里的厚重帷幔都一一卸下，又在角落里寻了个木桶，终于在后殿寻到了一处枯井，她放下木桶，一下下地摇着轱辘，费了好大的力气，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时，井中终于打上了水。连清漪心中自是大喜，她又饥又渴，赶忙用手掬了一口喝着，不料，这井水味道又苦又涩，连清漪忍住苦涩，又喝了几口下去。这井水味道虽难喝，可是用来洗衣服自是不成问题的。

    她忙活了一上午，终于乘着这艳阳的天，将帷幔都逐一清洗干净，又寻了扫帚将这殿里各处都打扫干净，走廊里干净了，她觉得老鼠的叫声也少了。她对着自己饿的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自言自语道：“连清漪，现在你要面临的问题便是，如何找到食物，而不是饿着肚子！”幸亏如英姑姑带她去过野外，她自小识得不少的野菜，她便下了殿，在这附近的草丛里寻觅起来，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茂密的野草丛中，却有不少野菜，更让她惊喜的是，地上还有几个躲在石头后的大南瓜!连清漪兴奋不已，连忙扯了一个最大的南瓜，抱了就往容华殿里走。

    她便在殿后，支起了一个废弃的大锅，煮起南瓜汤来！想想还是将挖来的野菜，洗干净放在汤里，或许更是美味罢！忽地耳边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清漪姐姐，清漪姐姐，你在哪？”连清漪细细听这声音，不由微笑起来，可是又觉得不妥，便放下手中的木柴，来到殿前一看，果是清馨携了安纯熙，前来偷偷瞧着她！她不愿意清馨因为她受到任何的连累！

    一时，清馨和安纯熙到了她殿前，清馨紧紧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你果然在这里！横竖竹妃姐姐也歹毒，姐姐哪里得罪了她？她非要置姐姐与死地！”安纯熙悄声说道：“娘娘！你在这里可有吃的么？”连清漪苦笑道：“安纯熙，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称我为娘娘？大家认识一场，莫如你就叫我的名字罢！”安纯熙听了，便道：“好！我便还是如在嘉国那般，叫你公主罢！”清漪摇头道：“安纯熙，休要提及我的身份，我若有可能，哪里愿意做什么公主？横竖叫我名字罢！”

    安纯熙听了，便道：“东方姑娘，这冷宫如此荒僻，这一日三餐可有人送与？”清馨听了道：“安纯熙哥哥，今天竹妃姐姐不是说，清漪姐姐的一日三餐不是由她房里宫女送来么？”清漪听了，便道：“清馨，你可真傻！我都这样了，还会有人希望我活着么？你仔细想想，或许我的宿命，从第一天和亲就开始了！”清馨听了，刚开始还悟不过来，连清漪沉沉说道：“我这一来，在别人看来，可不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不管我怎样，对她们而言，都是威胁！”

    清馨听了，方跌脚叹道：“清漪姐姐，怪我！我自是疏忽了！”安纯熙便道：“清漪，如今这一日三餐都没有，难不成你要活活饿死？”清馨便把带着的包袱给了清漪，说道：“姐姐，我这里都是好吃的东西，你且拿去！”连清漪笑道：“你们也小瞧我了罢！我这里正煮着南瓜呢！我在这地里发现了许多！”安纯熙便道：“东方姑娘，横竖这是老天在帮你！我始终相信，好人自是有好报的！”三人在此处低低说着，忽听后面有黄黄的人影走动！

    安纯熙便道：“清馨，这里是禁地，横竖我们不得久留！等我们得了空儿，就偷溜了来瞧你！”连清漪接住了清馨的包裹，一时心里感慨万千。这一夜，连清漪躺在地上，虽身上盖的是自己浆洗过了的帷幔做成的被子，可是看着地上溜来溜去的老鼠，看着它们明晃晃的小绿豆眼，还是不敢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梦中，她竟然梦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母亲是那般年轻，她用温柔的眼睛，看着连清漪，一言不发，只是朝她微笑着……

    “娘亲……娘亲……”连清漪发现自己在梦里，也叫喊了出来，她抬头看着破窗外，空中繁星满天，月儿皎洁，她不由得想起了秋姑姑！看着月亮越来月圆，她知道，不久便是中秋之夜了！正是家家户户团圆之时，可是唯有她将在这冷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因着这个叫玉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