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只是偶遇

作者：三丫

    现在玉瓒坐在书房中，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嘴角边却不禁浮现一丝笑意，算来，二年的时间已过，这小姑娘想必也十五岁了罢！若是自己家当初就问了她的名字该多好？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小姑娘他也会在嘉国不遗余力的寻找，可是嘉国也必须再一次派出和亲公主！想到此，玉瓒的笑容即刻就冷峻下来。

    此时的连骏德，却是一筹莫展。他的后宫中，除了已经殉情了的女儿，可是再没有公主了！当然如果不是皇后过来提醒的话！

    殉情的公主连琼瑶是早逝的贵妃所生，皇后只生了皇子连翰飞，皇后见了他自是忧愁，不禁说道：“皇上，您的确是还有一个女儿的？”连骏德听了，神思恍惚起来。皇后说道：“皇上您忘了，当日刘贵妃怀有身孕之际，皇上在她的后宫，幸了一个叫做若子的宫女，后来这个宫女生下了一个女儿，皇上您怕贵妃伤心，就一直将这个宫女和她的孩子放在后宫一个偏僻处，命如英照顾她。后来，这个宫女就染疾去世了，这个孩子一直由如英照顾着。”皇后是不急不缓说着，连骏德听了，果然眉头舒展看开来，沉吟半响，说道：“皇后。说来朕惭愧，这些年，我竟是没有见过那孩子！”

    皇后叹道：“这也是我的失误！我也只是探望过她几次！心想，还是等她过了及笄之龄在给皇上一个惊喜的！岂料出了琼瑶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也只得提前说了！”连骏德听了，面露愧色说道：“我与那孩子，至今连一面也是没有见过，见了，就要她去雅国和亲，作为父亲，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连骏德倒是于心不忍了。

    皇后轻轻说道：“皇上，可您还是一国之君，这违拗了雅国的意思，可是对我嘉国大大不利！而且，据我所知，玉瓒脾气古怪，生性多疑，咱们若是用一个假冒的去和亲，若被他揭穿了，只恐会派兵攻打我国！这其中的厉害，还请皇上三思啊！”皇后倒是在哀求了。

    连骏德听了，无可奈何道：“我先见一见那孩子！哎……我这数年，都是在忏悔和求佛中度过，倒是忽略了那孩子了！我想，马上就见一见她！她叫什么名字？”皇后苦笑道：“叫清漪，是她娘取的名字。今年快十五了。皇上若要见，臣妾即刻就去准备。”皇后似是有备而来。

    此时的连清漪，对于此事却是一无所知，她和如英姑姑，这十三年来，住在后宫一处僻静之地。这里虽不是冷宫，可也人迹罕至。如英姑姑待她极好，几乎将她这一生所会的东西，都教给了她。细到琴棋书画，粗到种菜织布，清漪可是都会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如英正教着清漪一首曲子，听到声音，不禁都抬起了头，看着窗外。见是皇后亲临，二人的心中都不禁一愣，如英思怔了一下，带着清漪给皇后行礼：“见过皇后！”皇后赵氏见了，神色颇为复杂，她缓缓说道：“你们平身罢！”目光之中自是带着深意。

    清漪不解，可是如英却已然看出其中深意了，皇后打算开门见山，她坐了下来，说道：“清漪，你坐下，我告诉你一件事！”清漪听了这话，不明所以，如英却是给皇后端来一杯茶，皇后示意她先出去。屋子中就只剩下了皇后和清漪了。气氛一时静默，清漪等着皇后要说什么。从小到大，她就和如英住在这里，偶尔皇后也会过来看看她，目光中透着爱怜之色，起初她也不解，她问如英，自己为什么会住在宫里？如英听了，只是淡淡说道：“因为清漪是皇上的远亲啊！”清漪问了几次，如英总是这样回答，渐渐地，清漪也就信了。

    她看着皇后的眼睛，等着皇后的回答，皇后缓缓喝了口茶，说道：“如英的茶，是沏的越来越地道了！清漪，我是来告诉你，你不是孤女，你是皇上的孩子！”说罢，她还是慈祥地看着她。清漪听了，自是惊呆了，如英姑姑从来未曾这样说过？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不敢相信，只是四处寻觅着如英，皇后笑道：“孩子，这自然是真的！你是皇上的公主！你的生母，在生下你之后就因病去世了！这些年，就是我命如英照顾你！”清漪听了，只是说道：“皇后，既是这样，为什么父皇不认我呢？”她心中忽然觉得悲哀，人在深宫中，竟然一直未见到自己的父皇，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是因为自己母亲的身份低微，还是自己不受父皇待见呢？她的眼光中充满了疑惑，惊讶大过欣喜，皇后只是避重就轻说道：“清漪，从前皇上不见你，那是因为他怕伤了苗贵妃的缘故，如今苗贵妃都已经不在世了，皇上当然会想起来！没有哪个父亲不想着自己的女儿的！”

    可是……清漪还是不能够理解，为了宠妃，竟然避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她想要一个解释，可是皇后不会告诉她。过惯了平淡的日子，猛地有人告诉她的真实身份，她一下子可是没有缓过来。如英姑姑已然在外间梨花树下听见了，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此番，她觉得自己该进去了，照顾了清漪十五年，终于看到她被承认了！她为她高兴！可是，忧愁马上代替了欢欣，她凭直觉，这一次不会就是单单认亲那么简单！

    果然，她听到皇后说道：“清漪，你父皇要见你！你跟我去你父皇那里！你父皇可是要许多话，要和你说！”说着，皇后便拉住清漪的手，如英见了，笑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皇上要见她？”皇后说道：“十几年未见，皇上的心中甚是想念！”就在连清漪愕然之际，她被皇后牵着，走出了这里，她回过头，看着如英是一脸担忧的神色。

    到了大殿，连骏德神情激动，已然是一个人在殿中来回踱步，远远地，已然看见皇后带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女，进了殿来。连骏德看了看少女，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论姿色，倒是在连琼瑶之上，他的心中觉得宽慰，可是又觉得难过，更多的是内疚，对了，皇后说过的，她叫清漪？皇后进了殿来，笑着说道：“皇上，我将清漪给带来了！”说着，便对着清漪轻声说道：“清漪，见过你父皇！”连骏德见了，愧疚笑道：“清漪，我的孩子！”连清漪神色平静，可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面前的这个五十开外的穿着明黄衣服的老人，就是她父亲了！一霎时间有了父亲了，可是她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没有什么欣喜。

    皇后说道：“清漪，叫声父皇罢！毕竟你们是骨肉连心！”清漪听了，看着眼前老者期盼而又复杂的目光，只得轻声说道：“清漪见过父皇！”连骏德听了，不禁哽咽说道：“清漪，父皇对不住你！”说着，又是握住连清漪的手，仿佛受到感染似的，连清漪的心中也觉得酸楚，这……有了父亲，总是好事罢！皇后笑道：“这样不就好了！”

    见过连骏德之后，清漪就被封为嘉国的的德清公主，并赐予豪华宫殿。虽然连清漪对此不受，可还是拗不过皇后的意思，搬到了德清殿中，如英见清漪终于被连骏德认了，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清漪请她一起搬过来，可是如英却道：“我是恋旧的人，住着旧屋子就好。若是我想公主了，我就过来看看，要是便宜的！”清漪见了，倒是无法。

    一晃过了几天之后，清漪却是在殿中隐隐约约地听了有些事情，自是都关乎她的。似乎父皇认她，和嘉国和雅国的和亲有关系，她是听说了之前的连琼瑶的一些事情，心中不禁觉得恐惧和无助。皇家……血亲之间，关系竟是这样淡漠么？父皇认她，就是用她作为和亲的工具？其他，就是没有一点情感的？

    她忧惧了几天，如英来看她了，清漪笑道：“姑姑，怎么好长时间，不来看我了？”如英勉强笑道：“公主怎么瘦了？”清漪苦笑道：“姑姑，还是我们的那个小屋子，呆着自在！”她想了想，问道：“姑姑，我知道近期嘉国要派一名和亲公主去雅国，这个人，想必就是我罢！”如英听了，忧愁说道：“公主，这个我也是不清楚，不过到时候若果真是如此的话，公主心中究竟怎么想？”其实如英虽然抚养了清漪十余年，但是还弄不清楚她的性格，清漪是个心重之人，什么话，都是放在心里的。说是锯了嘴的葫芦也不为过。

    清漪听了，便叹道：“姑姑，我想我既然是公主，那么就难逃一个公主的职责！这史上和亲的公主，也并非只有我一人，我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的！”见清漪这样淡然地说出，如英的心中更是伤感了，可是她只是个宫女，对于清漪的前程去路，她是插不上任何嘴儿的。她只得无奈说道：“公主，若真有这么一天，公主还是安之若素罢，我觉得雅国的皇帝虽然风闻性格古怪，但是您毕竟是公主，玉瓒是不敢多薄待了您的。”如英只觉得此话说的软弱无力。

    她已经知道，现时的雅国皇帝玉瓒竟是当初来嘉国为人质的婉夫人的儿子，而她，是曾在婉夫人身边呆过的侍女，想着，素来受到冷落的婉夫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终有一天，已经为王为帝了，不知心中究竟是喜，还是悲耶？因为毕竟服侍过婉夫人，所以她坚信她的儿子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此时的连清漪，在送走了如英之后，便就闷闷地坐在了宫中。虽然眼睛还是专注地看着一本书，可是神思早已经千里。已经是夜晚了，这德清殿的宫女，已经被她遣着睡觉去了，她从来没有被人服侍过，现在当然觉得不习惯。她闷闷地回到了寝宫中，准备将烛火熄灭就寝，就听得身旁一个人的笑声：“丫头，我可是找了你好久了，你怎么又到了这里来伺候了？”连清漪听了来人的声音，先是欣喜，继而还是一惊，她从小屋子里倒了这处宫殿，他是一直在打听么？

    她看了看寝宫之外，确定无人看见，她烦恼说道：“攸宁，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着我，若是别人知道了……”玉攸宁笑道：“你不过就是个小宫女，知道了也没什么紧要，我有办法……”他似乎很笃定，连清漪说道：“可是……你这样每次来无影去无踪的，我真的很担心被别人看见……”玉攸宁轻轻说道：“清漪，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她迎上他的热烈的眸子，心中一阵悸动，想说什么，可是手一斤被他握住，他道：“你闭上眼睛，跟着我就是，我会轻功。”还没容她反抗，就带着她跃上了墙壁，飞檐走壁，出了这宫外。她的耳畔听着他的呼吸声，心中不由想起了那个黄昏，他们第一次的见面。

    那一日，如英病了，告诉她，今天是她母亲的祭日，她的母亲葬在了蓟城郊外的宫女坟中。听便一个人准备率一些糕点果品，走到宫女坟附近时，腹中有些饥渴，就坐在一棵大树下暂且歇息，她注意到，这是一棵结了好多果子的柑橘树，连清漪的心中不禁一阵惊喜，可是柑橘树很高，她够不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就在这树下，迎风跳起了《清荷》舞，一边跳舞，一边想起了去年随如英姑姑去素衣山，见到的那个蒙面人。舞着舞着，她就跃到了柑橘树的枝干旁，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几只柑橘。

    她剥开橘子，吃了起来，橘子很甘甜，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地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姑娘，好俊的功夫啊！”她吃了一惊，不禁回了头，见是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人，歪着头，打量着她。连清漪说道：“我这不是功夫，我这是在跳舞！”玉攸宁笑道：“本来我是歪在一棵树干上打盹的，却不料发现前头一个人儿上下翻飞，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武功呢，走进一瞧，原来是这样！”年轻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看起来一脸的温和。连清漪想着，自己出来是祭奠母亲的，正事可是不能耽误。她不说话了，直接往前走，玉攸宁见她不理睬自己，便走到她前面说道：“姑娘，为何不理人了？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啊！”

    连清漪说道：“实不相瞒，这位大哥，今天我是来祭奠我的母亲的！”玉攸宁听了，便肃然道：“原来如此。”连清漪便带着果品，走到了前头的宫女坟中，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坟墓，她跪在母亲的墓前，忽然心中觉得无比的哀伤。其实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者说，她虽然见过，但是当时太小，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母亲的一切，还是如英告诉她的。现在她觉得心中的烦恼忧愁，似乎还是要和九泉之下的母亲讲一讲。她喃喃说道：“娘，女儿又来看你了。或许……女儿以后也没有时间来看你了……娘，其实女儿过得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悲哀……女儿只是想着，要是我便是皇上的女儿，该有多好！其实，现在这样的日子，不是我喜欢过的……”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糕点果品一一摆放在了坟头，又是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切，都被宫女坟不远的玉攸宁看在眼里，虽然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她的深沉的哀伤。他不知为何，决定在这里等她出来。连清漪又在母亲的坟头说了好些话，方才忍住悲伤，提着篮子，往后走去，玉攸宁不是时机地又到了她跟前，说道：“姑娘，节哀顺变罢，活着就是最好的！”连清漪本事低着头走路的，耳边听着这话，不免又是一惊，她讷讷道：“怎么……你还没走？”玉攸宁笑道：“我担心你啊，你方才哭的那样伤心，我又不敢上前劝你……”他真挚说道。

    连清漪听了，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她和他，毕竟只是陌生人，她笑道：“谢谢你了。我很好。”说着，脚步便又走得更快了些。黄昏日暮，她担心如英会担心她的安全。玉攸宁说道：“姑娘，你往哪里去？”连清漪如实说道：“我往蓟城皇宫中去。”说完这话，连清漪的心中不由后悔起来，不该告诉他自己真实住址的。万一……

    岂料，玉攸宁听了，说道：“这样啊，我也和你同一方向，要去那蓟城，咱们不如同行罢！”连清漪听了，本想拒绝，但是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说道：“也好，到了蓟城，你就不能再跟着我了。”

    玉攸宁表示同意，问道：“姑娘，你说你在皇宫，那么你是那宫中的宫女了？”连清漪听了，想着，自己算是宫女罢！她点了点头。到了蓟城，连清漪见他还是继续跟着自己，不禁笑道：“这位大哥，你不是说就到这里的么？”玉攸宁笑道：“是啊，我确实已经到了，可是心向往之，脚步儿还是跟着你来了！”连清漪见他话说得轻佻，可是目光中却透着真诚，她面上红了一红，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其实，她对他的印象不坏。

    她嗫嚅了半响，终于说道：“大哥，您还是不要跟着我了！若是被人见了，可不好！”玉攸宁看着自己不远处的馆舍，说道：“好，我不跟着你，你只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听了这话，忽然叹了口气，惆怅说道：“我叫清漪，我还不知道我姓什么。”说着，就快速往前走。玉攸宁在后头，赶紧自报家门道：“我叫玉攸宁，姑娘记着！”说着，在街上恋恋地看了她半响，方才回到自己的雅国驻嘉国的驻外使节驿馆中去。

    自打见了这玉攸宁一面后，连清漪在宫中，便常常就鬼使神差地看到他，或在假山里，或在无人的花园内，或在小池旁，每次他带着笑容出现，她都为他胆战心惊：“大哥，这里是皇宫，你不怕被人看见了？”玉攸宁听了，总是满不在乎说道：“我不怕，我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来，便也能悄无声息地走开。”时间长了，他们之间，渐渐地熟悉起来。连清漪不再叫他大哥，而是唤他攸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