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年轻人的心思
作者：夜泊书山
| 分局总工程师一职原来一直是空缺，日常工作由一名副分局长代管，而这名副分局长刚刚退休。周桂欣接手后，毫无头绪，无从下手，机关的人对他也很陌生，大都用新奇的眼光打量他。周桂欣就像突然之间，被人推到舞台的聚灯光下，大幕已经拉开，音乐已经奏响，众目睽睽之下，要一个人独舞。怎么办？ 重任在肩，他决定分两步走：依靠组织，招兵买马；分步推进，基础取胜。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过去，他在机务段主要跟机车、工人和司乘人员打交道，而总工程师的职责范围远远超过周桂欣的想象，全分局三万多名职工，涉及机务、车辆、工务、电务、房建、水电，甚至包括医疗卫生方面的科技管理，其中线路电器化改造还是重头戏，沿线情况不明，底数不清。有些专业对他来说，完全是门外汉，遇到问题需要解决，他既不能不管，又不能乱管，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面对这种局面，周桂欣只能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他不顾翠翠的强烈反对，把被子铺盖一卷，搬到办公室，以单位为家了。 他请示上级对重点岗位配备专业人员，把人员进行了明确分工，制定了规章制度，建立了考核办法。同时，从基层单位抽调了三十八人组成线路电器化改造指挥部，做好施工准备。然后，自己带着技术人员，开着轨道车，在铁路沿线跑了一遍。白天看现场，晚上开会，分析问题，研究方案。他注意多听多记，对一些不懂的专业问题，就先当学生，虚心请教，搞懂了再作决定。经过两个星期的线路考察分析，终于拿出了一套完整的电器化工程改造规划图和项目施工计划。 “周总，这个规则有两处我看不明白。您看，这个地区明明有一块闲置的空地，为什么不能把办公房建在这里，而要在更远的地方选址？这不是舍近求远吗？”说话的是陈烨，单位破格提任的年轻工程师。那些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顶着文凭的光环，工作热情提不上去，而他只有中专文化，勤奋好学，有股子钻劲，是周桂欣得力的助手。周桂欣平时住在办公室，陈烨经常陪他散步、聊天、下象棋。出差的时候，还担任他的司机，细心照顾他的生活，深得周桂欣的欢心。 周桂欣看了看图标，说：“我是这样考虑的，这块空地不能再搞其他项目建设，怕影响今后铁路的扩能改造。明白吗？”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陈烨挠挠头，笑了。 “铁路建设不是一劳永逸，不能只盯住眼前利益，忽视长远发展”。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懂。这个地区是从相临的分局刚划过来的，还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再收回去。我们却把资金投放在这里，建医院，修生活区，这不是种了‘人家的田，荒了自家的地’吗？” “哈哈，你这个问题有意思？你看看这个地区所处的位置，四通八达，而且周边物产丰富，电器化开通后，一定是个大型货运站，修医院，建生活区，都是给职工们准备的。什么人家的、自家的？都是国家的”。 “唔……” 施工计划下达后，各路人马分头行动。周桂欣上午在总工程师办公室处理日常工作，下午在指挥部办公，晚上还要看材料，夜以继日，两头兼顾，马不停蹄。 “爸，我回家好几天了。你要是再不回家，我就在你办公室不走了”。丽芬放寒假回来，见不到爸爸的影子，跑到单位来找人了。 “哈哈，爸爸太忙了，把你们放假的时间都忘了。丽芳呢？怎么没一起来？”桂欣这才想起来，丽芬第一次离家上大学，回家一定有好多事要跟他说。丽芳在读高中，也好久没有管她的学习了。 “丽芳说，爸爸要是在一个小时内不回家，她就和妈妈去上访，找领导要人去。爸，我们回家吧……”丽芬边说边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起来。 “好，好，回去，这就跟你回去。快放手，让爸爸收拾一下东西。”桂欣话音刚落。陈烨推门进来，看见这情景，愣了一下，赶紧退出去。桂欣忙叫住他：“哎，小陈，你过来一下”。 陈烨进来，神色不自然，喃喃地说：“周总，对不起，我，我不是顾意的……” “你说什么呀？他是我爸！”丽芬鼻子里“哼”了一下，眼睛一暼，说：“大惊小怪！” “哈哈哈，小陈，来来，我介绍一下。”桂欣指丽丽芬说：“这是我的大女儿丽芬，在读大一，刚放假，来接我回家的。” 陈烨脸红了，朝丽芬伸出右手，腼腆地说：“你好”。 丽芬眼睛跟陈烨对视，心脏突然乱跳起来，握了手，回到爸爸身边。 “来，小陈，你帮我把明天开会的材料整理出来。今晚，我回家休息”。 “哎”。 丽芬挽着爸爸的手，回头瞅了一眼陈烨，调皮地扮了张鬼脸，然后，兴高采烈回去了。 “姐姐，还是你厉害哦，把爸爸押回来了。”一到家，丽芳就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爸爸，说：“爸，你都瘦了，鱼尾纹都出来了”。 “老了，鱼尾纹能不跑出来吗？” “人回来了，心还在外面，回来干嘛？这个家留得住吗？”翠翠冷嘲热讽，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头也不抬。 “妈——，我爸刚回家，你干嘛要说他呀？”丽芬不高兴了。 “**嘛不能说他？你们父女都有本事，一个鼻孔出气，想回就回，想走就走，嫌弃我，讨厌我，是吗？干嘛还要回来呀？想把我当老妈子使唤，伺候你们舒舒服服过日子吗？……”翠翠字字句句咄咄逼人，热闹的气氛徒然降到了冰点，大家都沉默不语。 桂欣拉着两个女儿进了卧室，轻轻把门关上，跟女儿聊天。 “呯！”客厅里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听见翠翠在哭闹，“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日子没法过就别过了！呜……” 桂欣打开房门，看见茶杯碎了一地，叹了口气：“唉，你能不能消停一下，我和孩子们都回家了，你该高兴才是呀”。 “我高兴？你天天在外面鬼混，吃喝有人管，走路有人扶，睡觉有人陪，还回家干嘛！”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翠翠的话完全失去理智，不仅伤害他，也在伤害女儿。桂欣实在无法忍受，也无法分辩，只好转身对女儿说:“爸爸最近很忙，明天要开会，还是去办公室休息算了。妈妈情绪很不稳定，你们在家劝一劝。” 两个女儿很懂事，点点头，跟爸爸说：“爸，你别生气，我妈不是有心的。”“是呀，妈妈平时老是念叨你，天快变凉了，怕你睡在办公室感冒，犯支气管炎的老毛病”。 “爸爸知道。等妈妈心情好些了，爸爸再回来，好吗？” “好的。”桂欣拉开房门，大步走了。 办公室的灯又亮了，陈烨看见周总的身影映在窗帘上，心里暗自钦佩：没有谁比他更敬业了。 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努力，线路电器化改造工程基本完工，工程质量验收合格，运输效能成倍提高。 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会打开一扇窗。周桂欣的情感世界一次又一次遭遇雪霜的时候，事业的发展却步步走向辉煌。年近五旬的时候，他被推选为省人大代表。不久，全家人搬进了处级干部楼，他有了一间独立的书房，一个自己的世界。他把当年在大学里掌握的基础知识都运用在工作上，发挥得淋漓尽致。铁路建设不断涌现出来的新课题、新技术和新产品，拓展了他的思维，让他在新的领域不断取得新成果，成为国家铁路建设的专业人才，他摘下了国家高级工程的桂冠。 组织上安排他在西南交通大学深造，接受高科技运用和现代管理知识，参观了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收获颇丰。他回单位后，确立了包括微机管理在内的二十多个革新项目，组织人员研究攻关。 革新小组只有陈烨一个单身汉，大家都关心他的婚姻大事，帮他物色对象，陈烨都没对上眼。周桂欣也觉得奇怪，这小伙子是眼光太高了？还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和精力交朋友？不行，不能让他天天围着自己转，把婚姻大事耽误了。他决定把司机换了，给他一些自由的时间和空间。谁知，这个决定一宣布，陈烨情绪非常激动，来到办公室，问：“周总，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我要是错了，您狠狠批评就是了，怎么炒我鱿鱼呢？” 桂欣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工作干得很不错，领导和同志们心里都有数。可工作归工作，你都快三十了，该成个家了。以后合理安排好时间，工作和恋爱两不误，等着喝你的喜酒啦”。 原来周总这样安排全是为了我呀，陈烨感动不已。其实，他心里装着一个秘密：他在等一个人。这个秘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今天他很想告诉周总，思想斗争激烈，始终没敢说出来。最后，他漫不经心问周总：“又快放假了吧？您女儿该回来了”。 桂欣接过话，说：“是啊，时间一晃，过得真快，丽芬快毕业了”。 “那她工作去向有了吗？” “她呀？学中文的，一心想搞舞蹈艺术。说要回来找单位，一边工作一边研究民族舞蹈艺术，由她去吧”。 “唔，那太好了！” “好？好什么好?”桂欣盯着陈烨，觉得蹊跷，仔细想了想，突然顿悟：这小子有心思，话里藏着玄机，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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