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箫合鸣（一）

作者：芳草柒柒

    孙皓扬是家中的独子，从小就受到爷爷奶奶的万般宠爱，孙致安经常在外忙于生意，平时少有时间管教孙皓扬，回来见到儿子调皮很少会生气，反倒会觉得这是他聪明的一种表现。世间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长大后能够成才，覃梅芳也不例外。虽然她从小就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但是当她看着孙致安对儿子太过宠爱时，便决定要改变自己“慈母”的形象，因为她始终相信那句“慈母多败儿”。每一次孙皓扬调皮捣蛋时，她都会严厉地责骂，甚至拿起一根细棍就打过去。而孙皓扬一见到母亲拿起了鸡毛掸子，就会躲到爷爷奶奶或者父亲的身后，一个劲儿地大叫“老妈又发威啦”！覃梅芳越是听他这样大叫，反倒越觉得这毛孩子应该好好管教，所以每一次孙皓扬都会像孙猴子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永远都躲不开母亲的鸡毛掸子。也许是因为孙皓扬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明事理，也或者是他已经臣服于母亲的鸡毛掸子，当他和叶清荷熟识后，已经是一个懂事又懂得照顾人的大男孩了。

    青桐镇的小学坐落在离江边不远的一片空地上，由于校园里的围墙很高，镇上的家长都很放心地把孩子放在学校。孙皓扬当时十一岁，是个五年级的学生，虽然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平平，但是因为脑袋机灵，总是能讨老师喜欢。他偶尔也会跑到低年级的班上去晃悠，这天他恰巧来到了叶清荷所在的四年级，看到课间里班上的同学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当他搜寻到叶清荷的身影时，却发现这个女孩在一群吵闹的男孩间仍然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于是孙皓扬便走进四年级的教室里，悄悄地站在叶清荷身后，忽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叶清荷一直在专心地计算一道课堂上老师讲解过的算术题，所以她将外界的吵闹声都忽略了，当孙皓扬拍她肩膀时，她回头看了看，不禁“啊啊”地大叫起来。原来孙皓扬猜到她会转身回看自己，便用手撑开嘴巴伸出舌头瞪着两只大眼睛做了个鬼脸，叶清荷忽然看到他扮鬼脸的样子，便被吓到了。孙皓扬看到叶清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便得意地大笑起来，这是他吓唬女生的惯用伎俩，叶清荷也不例外，仍是被吓得心发慌。

    “哈哈，看你被吓得样子，真好笑！胆小鬼！”孙皓扬见叶清荷不住的捂住胸口大口地呼气，便取笑她说。

    “讨厌，孙皓扬，我要回去告诉覃阿姨，看你今晚还敢不敢回家！”当时叶清荷跟孙家的老小都很熟悉了，她知道孙皓扬最害怕的便是他母亲，所以吓唬他说到。

    “我才不怕呢！今天放学是我爸来接我，他肯定不会打我的。”孙皓扬知道父亲今天有时间来接自己回家，便肆无忌惮地对叶清荷做了个鬼脸便跑出了教室。

    叶清荷见孙皓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算数去了。她也并没有把这件事请发在放在心上，因为她了解孙皓扬本就是个爱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她也习惯了他这样的捉弄，而且她放学后总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青桐镇小学的课程设计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每天放学后多加了半个小时的文体活动课，用于给那些对文学艺术有特别爱好的学生。叶清荷也是文艺分子中的一个，她从三年级的音乐课上学会了吹箫，教音乐的老师林萧最擅长的也是洞箫的吹奏。林萧是刚从省城的音乐学院毕业回到青桐镇的年轻教师，她本来可以留在省城的一个乐团，但是她却选择了回到故乡，因为她始终觉得青桐镇的环境很适合音乐的创作。于是林萧便毅然地不顾父母的反对回到了这个小小的城镇，开始了自己的音乐教师生涯。叶清荷喜欢上吹箫后，总会在每个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留下来跟林萧学习吹奏技巧，林萧也很喜欢这个乖巧又有悟性的学生。每次当叶清荷遇到不懂的问题来问她时，她总会不厌其烦地跟她解说，在林萧眼中看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很欣赏叶清荷这种从内心里喜欢，平日里又肯下工夫的学生。

    这天正好是星期五，放学后，叶清荷整理好书包便拿着她的洞箫一如既往地来到音乐教室里等待林萧的到来。当她来到音乐教室的门口时，发现孙皓扬竟然也站在门外，只见他手里也拿着一支洞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踱步。叶清荷从未见过孙皓扬在音乐教室里出现过，便很奇怪地走到孙皓扬身边问到：“咦！孙叔叔不是要来接你回家吗？怎么你还不回去？你拿着这支长箫准备干嘛呢？”

    原来林萧是覃梅芳的表妹，覃梅芳听林萧说过音乐可以净化一个人的心灵，还能修身养性，所以就决定用音乐来“治治”孙皓扬的顽皮症。孙皓扬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玩弄丝竹乐器的人，但是迫于母亲的威严下，而且孙致安也觉得他应该学习一些除了课本知识以外的东西。所以孙皓扬便极不情愿地来到了音乐教师门前，心里仍是五味杂陈，他见叶清荷也来了，还一直不停地询问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我……我拿着箫还能来干嘛呢？都怪我妈，偏要我来跟表姨学这破箫，要我说还是去踢球才痛快！”

    这时林萧正好来到了音乐教室的门外，听到孙皓扬说着踢球更有意思，便笑了笑说：“是谁说踢球就一定比吹箫好玩呢？”

    叶清荷见老师来了，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林老师”，孙皓扬见林萧笑着和自己说话，便用着撒娇的语气说：“表姨，您就让我出去踢球吧！我回去肯定不会告诉爸妈的。”

    林萧答应过覃梅芳要好好管教孙皓扬，便收起了平日里的笑容用略微严厉的口吻说到：“踢球！你还想着踢球呢！今天可得来我这里好好学吹箫，要不我可会告诉你妈你在学校又调皮捣蛋。”

    孙皓扬本以为这位平日里对自己很是宠爱的表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会这般严厉，而且还说会告诉母亲，所以他只能伸了伸舌头说：“你们就知道用老妈来吓唬我，今天本少爷心情好，就跟你们去玩玩好了。”说完孙皓扬便大踏着脚步径直走进了音乐教室。音乐教室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乐器，既有如钢琴、大提琴、单簧管、萨克斯这般的西洋乐器，也有如古琴、洞箫、琵琶、三弦这般的中国传统乐器。孙皓扬以前每次来上音乐课都是心不在焉的，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原来这个小小的音乐教室里藏下了如此多的宝物。他环视了一圈，一把悬挂在墙角墙壁上的古琴引起了他的注意。林萧见孙皓扬对这把闲置了很久的古琴似乎很有兴趣，便取下来放在桌上，拿掉遮挡的琴布跟他解释说道：“这是一把桐木做成的古琴，你看它表面涂有薄薄的一层生漆，这些地方的漆胎已经磨损，露出了一些灰胎，这琴很久没人用过了。”林萧忽然想到孙皓扬只是个对琴一无所知的孩子，便又补充说：“算了，这些说了你也不懂，你知道这是一把古琴就行了，我是见你盯着它那么久，还以为你对这琴有什么兴趣呢！”

    孙皓扬听得一头雾水，便傻笑着说：“我倒是觉得这把琴比这支箫更有意思，表姨，我能不能玩玩这古琴呢？”

    林萧虽然是艺术学院毕业，但是她主修的是洞箫，古琴她也只是略知一二，不过应付孙皓扬这种初有兴趣的小孩子还是可以。于是她便笑了笑说：“这把古琴很久都没人用过了，我也很久没弹了，要是你真有兴趣学，我倒是可以带你入门。不过这可不能当着玩，你得像清荷那样认真才行。”

    孙皓扬见林萧答应他学古琴，便乐呵呵地用手去抚了抚琴，他乱拨一通，那琴便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来。林萧见他饶有兴致，便又把叶清荷叫到一旁说：“清荷，你学吹箫也有一段时间了，自古以来我们中国就有琴箫合奏的一些经典曲子，就像《春江花月夜》、《梅花三弄》这些名曲，我都叫你回去听过。虽然现在你们都才刚开始学习，但是老师也要让你们有更高的目标。你看皓扬对古琴这么有兴趣，我以后教教他让他能有机会和你合奏一曲，你们以后得经常一起来我这儿练习才行。”

    孙皓扬见林萧说到“琴箫合奏”，便“噗嗤”一声笑道说：“表姨，我可没答应您要一直学这把琴呢，您倒想得真远！”

    林萧见孙皓扬又一脸的不正经，便认真地说：“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以前我也和别人有过琴箫合奏，还在学校的比赛里拿奖呢，皓扬，你妈让你来学音乐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得认认真真地跟我学。”

    叶清荷见孙皓扬嘴上说着不愿意一直学，手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把古琴，便凑到孙皓扬耳边悄悄说：“我知道你喜欢这把琴，你要是和我一起来这学琴，我肯定会告诉覃阿姨你在学校很怪很乖的。”

    孙皓扬其实心里是想学琴的，他只是故意要在林萧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叛逆和不在乎。也许这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心理吧，虽然他很喜欢和叶清荷一起玩耍，但是他还是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我才不要整天跟女孩子在一起，我要去踢球。”说完他才把手慢慢地从琴上抽回插到口袋里，吹起了口哨。

    林萧本以为孙皓扬会很乐意地答应自己，没想到这个小男孩竟然又退却了，但她仍是笑了笑说：“那行，那你就去踢球，以后我可只教清荷了，要是你还想来，我们还在这儿等你。行了，今天表姨也不勉强你在这儿待着了，赶紧去球场吧！”

    孙皓扬没想到林萧会这么爽快地就放了自己去外面玩，便乐呵呵地跑出了教室。当他在球场上跟一群男孩子踢球时，他踢着踢着，就觉得没劲了，原来他心里在惦记着音乐教室里那把古琴。其实早就看出孙皓扬对古琴的喜欢，但是又不想直接就戳破他的心思，便想出了这么个“欲擒故纵”的方法。那天下午，叶清荷学完箫后准备回家，却发现孙皓扬在校门外徘徊者走来走去，似乎在等人。于是她便加快脚步走到孙皓扬身边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是要等林老师吗？”

    孙皓扬见叶清荷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便很扭捏地说：“叶清荷，你说，表姨还要不要我去学琴呢？我发现我踢球还没弄琴好玩。”

    这时林萧正朝校门走来，刚好听见孙皓扬跟叶清荷的对话，便紧绷着脸故意刁难孙皓扬说：“怎么？踢球没劲儿了？”

    孙皓扬见林萧似乎一脸的不高兴，便怯声说：“表姨，您还是让我回去跟您学琴吧，我都还没摸够它呢！”

    林萧见孙皓扬是认真地学琴，便微微一笑，说：“我有说过不欢迎你来吗？傻孩子，下次课你和清荷一块来，我可想等着听你们的琴箫合奏呢！”

    孙皓扬见林萧答应了，便跳起双脚高兴地说：“表姨，这回我肯定认真学，我今天就回家让老妈给我听刚您说的那首什么来着？”

    “《春江花月夜》！”叶清荷接着他的话说到。

    林萧感到这两个自己喜欢的孩子似乎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默契，心里一阵地欣喜。于是从那以后的每个星期五下午，孙皓扬和叶清荷便都在林萧的指导下分别学习古琴和洞箫。等到过了一年之后，叶清荷的洞箫吹得越来越好，林萧都很惊讶于她的指法纯熟。孙皓扬本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他学起古琴来也是一点就通，再加上他在暑假里出人意料地勤奋练习，很快就把林萧所懂的古琴学会了。林萧见她的两个学生都既努力又有天赋，便总是毫无保留地把自身所学教给他们，她见孙皓扬的进步越来越快，自己已经不能继续担任他的指导老师时，便想到了大学里和自己合奏的那个男生欧文。

    原来当年林萧在艺术学院里和班上的一个主修古琴的欧文情投意合，两个人因为音乐经常一起讨论互相切磋，尤其喜欢一起合奏那首《春江花月夜》。他们在校园里被誉为琴箫“金童玉女”,恋情也一直很稳定，当毕业临近时，毕业季成了分手季。林萧不喜欢省城的喧嚣浮华，欧文不愿意到青桐镇这样的偏远小镇，两个人便和平地分手。林萧见孙皓扬对古琴的兴趣越来越大，而且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便不自主地联系了欧文，把孙皓扬的情况告诉了他。林萧本是想暑假时带孙皓扬到省城找欧文让他指导，没想到欧文竟一口答应着说要亲自来青桐镇。

    这是欧文第一次来林萧的家乡，跟林萧分手后，欧文一直都很痛苦，在爱情与现实间两难选择。他毕业后留在省城的一所中学里做音乐教师，兼职在琴行里教一些孩子学琴，生活过得也是平静如水。当他接到林萧的电话后，才恍然觉悟，原来他最需要的不是大城市里陌生人的敷衍一笑，而是来自于林萧一直的支持与鼓励。这时刚好赶上了暑假，他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李，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青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