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冤家路窄
作者：沈淮安
| 那人果然吃痛，手一松就让慕波逃了出去。 她朝用手按住膝盖蹲在地上哀嚎的男人挥了挥手，脸上颇有几分得色。看见小孩子就觉得好欺负么，这些人活该受一点教训。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巷子里的脚步声却渐渐密集起来，那些人分明是听见了刚才那个鹰钩鼻男人的呼喊声，所以无声无息聚了过来。 慕波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剧痛，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正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脖颈，脸上露出一抹阴笑，高喊道：“老大，人抓住了！” 那鹰钩鼻的男人目光一沉，用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揉了揉，拖着一条腿慢慢走了过来。慕波顿时有些发慌，尖叫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身上没钱！”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只是示意身后的人抓住慕波，抓住后颈的那人松开了手，然而慕波的手臂却全被反剪到了身后，有人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别给我装疯卖傻，将东西交出来。你知道被我们跟踪了之后，就一直按着自己的胸口，是藏在自己身上吧？”那鹰钩鼻的男人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小丫头腿上还有几分力气，踢人那么痛，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烈？” 慕波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抬起眼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再说一遍！” 那人一怔，不知道为何，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孩露出的目光，似乎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妖兽一般。 他咽了口口水，想起自己接到的命令，也不愿意在和慕波废话。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将人抓紧了，他的手便往慕波衣襟内探去。 说话做事再怎么老道，终究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这么想着，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然而手才堪堪放进去，他却立刻尖叫了一声抽出手来。男人的手背上有一条细长的伤口，鲜血泊泊。 “是银针啊。”慕波的眼底闪过一抹讥诮，缓缓说道，“真是自食恶果，活该！” 在知道自己被人追踪的时候，她就已经将那封信和扳指随手丢在了一个陋巷之中。几次三番用手按在胸口装成小心谨慎的样子，其实是想伪装成东西还在自己身上的错觉。而取代了扳指和信件的，却是她小心翼翼别再衣服上的几枚银针。 “臭丫头！”那鹰钩鼻的男人看着自己的手背，伤口虽细，但是他并不提防有人会在自己衣服里别长针，方才贸贸然伸进去，那种突如其来的刺痛越发让人觉得难受。 而且流了这么多的血，只怕针刺进去也深得很。 没想到竟然会被这样一个臭丫头算计，鹰钩鼻的男人越想越气，反手重重一掌打在慕波的脸上，她半边脸颊立刻肿了起来，整个耳朵都在嗡鸣作响。 “把东西交出来，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有一千个办法，让你生不如死。”那黑衣的男人面色阴沉，用未曾手上的左手卡主了慕波的喉咙，“你这样年纪的丫头，卖到勾栏院离去，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 慕波啐了一口，“如果把我卖到勾栏院，你们要的那个东西，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么？” 那句话果然戳到鹰钩鼻男子的软肋，一时间目光变得狠毒，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他收到的命令，就是将慕波带出去的东西找回来，可是……找不到东西，就算将这丫头杀了都没用。 “将那东西交给我，我可以放了你。”鹰钩鼻的男人咧嘴一笑，缓缓松开了慕波的咽喉，冷声道。 慕波低下头，看上去似乎十分犹豫的样子。那鹰钩鼻男人嘴角微微一扬，自然觉得慕波不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却不知道慕波心中反而在冷笑，这种拙劣的谎话她会相信才见了鬼，更何况就算放了她，到时候找不到东方朔，自己的一番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么？ 可是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反抗眼前的人。要是这个男人真的动了杀心，难道为了那封信，自己就真要把命都交托出去不成？ 慕波不动声色，那人似也并不着急，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弯刀，轻轻触碰着慕波的面颊，锋利的刀刃带着渗人的寒意，让慕波下意识想要躲避。 越是如此，他似乎越是高兴。 慕波恨不得一拳重重将对方打倒在地，却又动弹不得，只得默默忍受。 那鹰钩鼻的男人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听到回应，这才转过头斜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怎么，还是想不明白？那东西虽然重要，可总没你的命珍贵吧。”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慕波霍然抬起头来，目光一亮。 是的，黎世城里，难道有连云寨隐藏的对手么？从他们进城的那一刻，这些人就一直盯着自己，否则怎么会苏绍轩才将东西交给自己，后脚就立刻有人跟踪了过来？而这批人身手敏捷，也不像是街头混混想要趁火打劫，“你们……和我家公子有过节？”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不过是个丫鬟而已，难不成还想为自己家少爷以死效忠？”那男人讥诮笑道，目光里却闪过一缕慌乱，他万万不能曝露自己的身份，要是被这丫头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怕自己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我……”慕波正要说话，却听见忽然有骏马疾驰之声，那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得得”声响，由远及近，慕波和那鹰钩鼻的男人都回过头来，面露不解。 这附近都是陋巷，纵横交错，绝对不适合跑马。怎么会有人骑马在这种地方狂奔？ 鹰钩鼻男人使了颜色，那两个人下手分别抓住慕波的手臂，越发用力，他转过身来，目光阴沉。片刻后，那巷子尽头竟然真的跑出一匹马来，那是匹高头大马，鬃毛飞扬，溅起青石板的灰尘飞舞，几乎让人不能视目。 “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们羞也不羞？”那是个清脆的女声，声音稚嫩而甜美，慕波勉力抬起头来，看见那马上坐着两个人，坐在前面的是个穿翠绿衣裳的少女，和自己一般年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救命、救命啊！”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提示，慕波毫不犹豫大喊起来。那鹰钩鼻的男人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旁边两个人立刻七手八脚捂住了她的嘴，慕波无法，只得发出“恩恩”的声音，但目光里却满是恳求。 “臭丫头，别多管闲事，这是我家的丫鬟，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那鹰钩鼻的男人反应极快，立刻挡在了慕波的身前，色厉内荏地说道。他并不是害怕那个穿着翠衣的小女孩，而是在她身后的男人，对方驾马的手势娴熟，而且光是坐在马上，几乎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去惹对方。 那身穿翠衣的女孩脸色顿时一变，冷冷哼了一声。坐在他身后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小姐坐稳，不要脏了鞋。” “知道了，梁大哥好好教训他们一下。”那女孩点了点头，用手拖着下巴，天真无邪地说道。 那鹰钩鼻的男人发出了一阵大笑，他后面那两个按住慕波的下属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有五个人，而那黑衣的男人就算再怎么厉害，又怎么和他们打？ 因为被鹰钩鼻的男人挡住了视线，慕波也看不见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心中隐隐有些着急。这些人并不是寻常的市井之徒，都是有些武功底子在身上的，这个人万一不能救下自己，反而连累了他怎么办？ 那高个子的男人走得很慢，他的腰畔悬着一把剑，只是看上去并没有拔剑的打算。 鹰钩鼻的男人点了点头，一直站在暗中把风的两个人也冒了出来，他们手中都有武器，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手中握着斧头，重重往黑衣男人的脖颈砍过去。 那黑衣人笑了笑，手中的马鞭一挥缠住了男人的手腕，那把斧头立刻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手腕上传来的剧痛，仿佛刚才那一下对方一用力，几乎用马鞭扯断了他的腕骨。他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简直像是杀猪一般悲壮。 那声尖叫像是个信号一般，鹰钩鼻男人也加入了战局，就连抓住慕波的两个男人也冲了过去。 没了束缚的慕波连忙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能好好观察眼前的场景，然而才看了一眼，她就大大张开了嘴，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黑衣人的身后明显和这群人不在一个档次，手中的鞭子犹如蛇一般刁钻古怪，每一下落在那些人的身上都发出噼啪一声脆响，连慕波听着都忍不住龇牙。更别提和那个人交手的那群人，那鹰钩鼻的男人挨了好几下，脸上都已经出现了血痕。 他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其余的下属竟然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四个人倒在地上哀嚎。 鹰钩鼻的男人环顾了四周一样，发现败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倒也不恋战，站起来跌跌撞撞就逃跑了，连其余四个属下也顾不得。 “还不快滚？”那高个子的黑衣男人冷笑了一声，其余四个人立刻屁滚尿流爬了起来，一瞬间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慕波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像是死里逃生了一样。她从暗中走了出来，一直到那坐在马上的少女身前，俯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见那高个子的黑衣人背对着自己，她也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大哥。” 骑在马上的女子掩唇笑了起来，“不必客气，那些人欺负你一个女孩子，才是真的该教训一顿呢。梁大哥，我们走吧。” “是，小姐。”那黑衣男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一直看着那些人渐渐走远了，这才收剑回鞘，行了一礼道，“公子只怕将其余那些人也都收拾了，正在外头等着我们呢。” 慕波只觉得那男子说话的声音分外耳熟，等到那人转过头来，她觉得自己的额角青筋都忍不住抽动了几下。这个人，不就是今天白天在集市上，找那个小孩麻烦的黑衣侍卫么？ 她干笑了几声，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然而那黑衣侍卫显然也认出了她，冷冷哼了一声，面色十分不善。 骑在马背上的女子还觉得十分好奇，在两人之间扫了又扫，带着十分困惑地声音问道：“怎么，你们认识么？” 那黑衣侍卫眯起了眼睛，“如果不是她，或许小姐的玉佩今天就已经找到了。” “那个人就是你么？”那少女恍然大悟，不过倒也不是十分生气，只是嘟着嘴看着慕波，“真是那个孩子偷走的呀，你拦住了哥哥和梁大哥，他们不能帮我找回玉佩，回去了一定会被父亲责骂的。” 慕波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对这件事就十分愧疚，此刻还被别人救下了，又见那少女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越发觉得理亏。 “我……我今天真的不知道。”她低下头，讷讷说道。 “走吧小姐。”那黑衣的侍卫似乎懒得和她多说，之死又开口催促了一遍，伸手抓住了马匹的缰绳。 慕波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眼睁睁看着那黑衣的侍卫牵着那匹马逐渐走远。 她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将扳指和那封信送到黄鹤楼，那么……自己一定会找到那个孩子，把偷来的那块玉佩找回来还给他们。 她立刻回身往自己刚刚走的那条巷道，在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将那些扳指和信全都给丢了出去。所以刚才那个鹰钩鼻的男人才会什么也没找到，慕波的唇角微微上扬，只想快点回去找那些东西。 而在那几条巷子之外的地方，华服的少年拍了拍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不远处，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早已经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哀嚎不止。那是他刚才出手教训的几个混混，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牵着踏雪出来的梁斌和自己的妹妹。 “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 梁斌施了一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淡淡的，“人已经赶跑了，只不过……救的那个姑娘，却是今天早上在集市多管闲事的那个人。” “哦？”江毅挑了挑眉，想起今天早晨在集市那个明眸灿烂的女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说话的语态和气度，倒不像是个寻常的婢女。 “弄玉佩丢了，回去要怎么和父亲交代呢？”江毅用手摸着下巴，一副十分苦恼的神色。 “自然是老实承认了，母亲一直恩宠我，这一次，说不定也会手下留情，让我抄个几天几夜的书卷罢了。”马背上的女子坐直了身子，也愁眉苦脸道。 “不行，玉佩一定要找回来。”江毅摇了摇头，原本苦恼的神色一点点退去，渐渐严肃起来，“如果将那块玉佩弄丢了，绝对不是罚抄书卷那么简单。” 江毅和马背上的少女同时沉默了下去，那块玉佩除了价值不凡之外，也有其特殊的意义在，如果就这么丢了，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同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梁斌的警觉性极高，才一听见动静，挂在腰畔的利剑立刻出鞘了三寸，寒光冷冷，他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慕波的身子一颤，只觉得自己着实有点耳鸣，怎么……好像又听见那个犹如僵尸一般的声音了？是幻觉吧，肯定是幻觉。这样自我催眠着，她再次埋首在那一堆簸箕竹篾之中。 可是……那个玉扳指和那封信，竟然怎么也找不到了。她看着几乎快被翻过来的重叠簸箕，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这巷子纵横交错，而且一路走来基本上也没看见人影。所以自己才敢将东西直接抛进这一堆竹篾簸箕之中，可是，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在找什么东西？”一个带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慕波脱口而出，“一个扳指。” 然而回答完之后才觉得不对劲，这声音……虽然不是那个僵尸脸在，但是也有种莫名的耳熟啊。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才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果然是早上在市集的那个华服少年，此刻用手撑着墙壁俯下身看自己，挨得那样近，几乎都能看见他漆黑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对方倒比那个僵尸脸要好说话一些，脸上还带着笑意，那是一双十分动人的桃花眼，笑起来只让人觉得有春风扑面。 “没找什么……没找什么。”慕波尴尬地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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