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宁潮声
作者：咸鱼公子
| 东南两股潮水刚交会，便已经俨然形成一条直线，这潮头足足有一丈有余。它如万马奔腾般涌来，其声势之浩大震耳欲聋，竟似能够吞天蔽日。 岸边落寞的少年双眼虽然直直望着寒潮翻涌的潮水，但是即便是海宁潮这样壮丽恢宏的自然奇观，此刻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平常的水花荡漾，激不起他胸腔内年轻的火焰。 他不就是雨花台上飞雪一剑，高座寺里连声哭泣的关天月，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不醒他看似将要尘封的心门，该是多痛的打击才能烙下这个少年灵魂上如斯深刻的伤痕，他轻轻闭上眼睛耳畔却回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老朽已然瞧出你与此事绝无关联，你已是身心俱伤，老朽也不忍迫你出卖手足，但是那个人罔顾你的生死已是昭然若揭，镇海神塔虽不是九死一生之处，却也危机-重重，定要万分注意才是。 关天月仿佛看见刘伯温那一双灰色无神的眸子里透着一个人的身影，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和这白须老翁一样给过他莫大的温暖，关天月不禁又想起那一座种满梅花的园子，当寒月当空映下透亮的白光，夜风一起，满园幽香不住飘来。 他当然知道刘伯温说的那个人是谁，如果不是他今天关天月又怎会出现在这海宁。 忽然一位老妪的惨叫把他的思绪拉扯回来，并且引向岸边，只见潮水仿佛一条巨龙的身躯，一下就把一个穿着红布花衣的小女孩卷走，五六岁的孩子在这巨大力量之下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她早已吓得连哭都忘却了。 关天月纵然知道自己轻功未必能抵抗这万钧之潮，可他却在此生死关头猛地凝聚一口真气，正准备飞身而起时，一道白影从他身后掠起，一眨眼那白影就已在那潮头之上，是个白衣少年，他双脚借潮水拍打之力几番逼近那个小女孩，却总被弹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无计可施之时，白衣少年朝那潮水一掌拍去，潮水竟像一块顽石一般被击得四下散开，小女孩的身体总算和潮水分离，就这一瞬间白衣少年箭一般踏潮而去抱住小女孩，随后又以脚尖轻点水面朝岸上而来，可是一线潮却又升起一丈高，在背后穷追不舍，忽然升起的潮水又如同整座城墙倾塌而倒，就要压到白衣少年的一瞬间，他聚气丹田用尽全身气力朝岸上飞身掠去，那潮水终究如狂龙撞堤，扑了个空。 被救起的小女孩这才倒在老妪怀中哇哇大哭起来，观潮的人无一不对这白衣少年拍手称赞，恐怕此刻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称赞可来得当真不易，他已湿透的身上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哪些是寒潮哪些是冷汗。 关天月刚想上前和这白衣少年说上几句话，却有一个人抢在他前面，娇嗔的声音带点调侃道：“轻功倒是不错，只可惜此刻却成了条大鲤鱼。”说完这人掩住嘴咯咯笑了起来，倒也不顾此时湿漉漉的白衣少年的感受。 关天月见此人穿着一身红衣，梳着江南少女独有的发髻，水灵的眼睛让人看了觉得满是机灵，再一看她至多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火辣辣的身材配上这火红的装束，分外吸人注目。 可是关天月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他身边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身上，她看起来比红衣少女更加清瘦，目光也没有红衣少女这般水汪汪，岸边的风一吹，关天月的心也随着一动，因为此刻蓝衣少女在风中显得如此单薄瘦弱，就像一朵轻云随时可能被吹散，这样楚楚动人的女孩，该有多少少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着她。 这时候白衣少年从袖里掏出把铁扇，当着众人扇起来，那样子却极其不正经，和他舍身救人的形象大相径庭：“我这条大鲤鱼，也要配上你这根小辣椒才能够入味。” 这一说倒好，原本火辣辣的红衣少女，更像是浇了热油一般，猛地从袖里抽出一根短鞭，朝白衣少年打去，关天月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女孩身手竟也是迅疾，丝毫不输一些在江湖已经崭露头角的武林人物，而关天月却暗暗猜想这一鞭无论如何都是要落空的，且不说白衣少年究竟武功修为多高，单凭方才潮面之上的一幕，就可知道他的轻功已经可用独步武林这几个字来形容。 果然红衣少女一鞭过去，连白衣少年半点衣衫都没有沾住，气的满脸通红，更加映衬她这一身红衣，而她自然是不肯罢休，白衣少年拿着铁扇看见此情此景道：“小妹妹，你还不快谢谢哥哥我！” “此刻我只想在你身上抽上十来鞭，方能解恨，你却让我跟你说谢谢，你恐怕脑袋被潮水拍打的傻掉了吧！”红衣少女听了此话，愈是气愤交加。 白衣少年这时倒像是在为她解释些什么，不紧不慢道：“本来呢我是想听那老婆婆好好谢谢我，说不定将来等她的孙女长大了还能许配给我，结果你这一动手把人都给吓跑了，看你这刁蛮的样子嫁给我呢就算了，所以你只要替那老婆婆谢谢我，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说完白衣少年等着看红衣少女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不过关天月知道，无论她怎样做，白衣少年都有办法招架，这么刁钻刻薄的男人怕是全天下刁蛮的女人都来了，他也能应付自如吧，而且他居然这么年轻，一双利嘴可不比他的轻功差到哪去。 还没等到这红衣少女暴跳如雷，那清丽脱俗的蓝衣少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而她纤细白嫩的玉手只是轻轻挥了挥。 这一挥倒也没有几十个打手从背后窜上来打人，却挥出了更加摄人的东西，几枚在寒风中发出毒蛇般窸窣声响的棱钉，若非白衣少年眼明手快，那么这几枚棱钉便会钻入他的血肉之中。 蓝衣少女终于开口说道：“你的功夫的确了得，我们姐妹二人也未必能够胜你，不过你若再想纠缠下去，如今的海宁总也还是有个人可以制住你的。” 笑声爽朗而且豪迈，显得坦坦荡荡，笑的人自然是白衣少年，他边笑边说道：“本公子虽然自负，但是却仍旧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说法的？” 蓝衣少女冷淡道：“哦？是么，既然相信，那我们可以走了么？” 白衣少年又笑了，道：“大路朝天开，海宁又不是我家的，二位姑娘当然可以随时走的！” 两名少女转身离去，还依稀听见红衣少女对着蓝衣少女不服气道：“小汤圆，咱们刚才就应该好好教训那个狂徒……” 她们的声音渐渐被潮声覆盖，关天月空落落的听着潮水翻涌的声音，然后他看到白衣少年径直走到自己跟前，眉毛微皱道：“不妙，真的是不妙！” 关天月见到语无伦次，于是问道：“兄弟所言，何为不妙？” 白衣少年头转向方才那两个少女离去的方向道：“小弟我说的正是大哥心仪蓝衣女子和她那个在一起的那个小辣椒，所以我劝你要是往后遇见她们，千万莫要和她们搭讪，否则…” 否则什么？白衣少年没有说，但是他言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那就是这两人都是不可招惹的人，而关天月一听霎时涨红了脸，刚想解释些什么，白衣少年就如同化作一阵风一段白影一般，飞身而去。 等到关天月再见到那两个女孩，是在天宁寺，可是他却欣喜地跑上前去，这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像白衣少年说的那样，已经心仪蓝衣少女。恋爱中的女人若是智商已经趋近水平，那么此时的关天月绝对已经呈现负极现象，他已然完全忘却白衣少年的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他憨憨傻傻地说道：“二位姑娘，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你们！” 红衣少女看着关天月的样子，又瞄了一眼蓝衣少女，貌似懂得了些什么，笑道：“我记得你，当时那条大白鲤救人的时候，你也在岸边。” 关天月听到了红衣少女的话，目光却着落在蓝衣少女的脸上，清清瘦瘦，虽然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却比人间多少绝色更为娇艳，他原本有一大堆想要说的话，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奇妙的感觉，若不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巨潮声惊醒，只怕关天月还是流连其中。 他发现蓝衣少女恍如冰霜的脸上因他的注视居然也出现了隐约的红晕，但是关天月也立即发现边上还有一双比尖刀更加锐利的眼睛再迸射着凶光，但是这眼睛的主人却是看起来已经年逾古稀的老翁，关天月这次记起来方才红衣少女和蓝衣少女就是在和这个老翁讲话。 但是这个老翁虽然满脸的皱纹，可是却全无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不停地盯着关天月，他似乎有些慌张甚至是恐惧，但是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这张脸仿佛就不是他所有。 忽然关天月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个翩翩少年，擅使一柄薄而锋利的长剑，纵横间绝无几人能胜过此剑。 难道这个老翁竟是那个少年么？不对！关天月越想越不对，越想就越是想要确认，可是就在关天月踌躇犹豫间，那个老翁伛偻的身躯居然忽然变得灵活挺拔，而且老翁瞬间就封住了关天月胸口三处大穴。 关天月霎时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知觉都随着这片黑暗一起消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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