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迁旧坟二货拙思量

作者：蓝五玉

    羊玉斌是花庄行政村人，当的却是路庄行政村总支书记。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跨村当干部，而且是一把手，这当中有什么玄机呢?

    玄机就是羊玉斌家的传奇经历。

    据老辈人说，羊玉斌不姓羊，而是姓吕，因为，他太爷、爷爷都姓吕，尽管他父亲姓马，他也不该姓羊，而该姓吕。那么，他为什么又姓了羊呢？要想扯清这复杂的关系，还得往他祖坟上刨。

    如今且说河南省新蔡县北部，有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叫小洪河。小洪河的南岸，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叫小靳庄，庄西头住着一个老汉叫靳三光。这天，靳老汉家来了一位客人，姓徐，会看阴阳宅，说话中听的，叫他徐半仙，说话不中听的，叫他鬼猫子。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会，觉得无趣，就到野地里转悠。此时已是深秋，所有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冬小麦也已全部种上，真正的场光地净。深秋的风，顺着小洪河清凌凌的水面无声地刮来，已有些凉意。两个人裹紧夹衣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不知不觉来到靳老汉的地块。这块地的北头枕着小洪河的南岸。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徐半仙发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堆，问：“那是什么？”靳老汉说：“一个老坟。”徐半仙追问：“谁的坟？”靳老汉说：“一个要饭的，姓吕，安徽临泉人，经常在这一带逃荒要饭。四年前的夏天，突然死了，没人管，我就把他拉到这儿，砍了一捆青秫秸裹着软埋了。可能他家里没啥人了，几年过去了，没人来找，也没人来上坟。唉，可怜呐。”徐半仙四下一照，十分惊异地说：“老哥，你无意间把这货埋到风水宝地里啦。他要是还有后人，一定能当官发财。”靳老汉扑哧笑了：“你是安慰脚下这个饿死鬼吧？”徐半仙微微一笑：“信不信由你”。

    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徐半仙的话应验了。

    那位客死异乡的老吕，果真还有一个儿子，叫吕二，大家都叫他二货。只不过，徐半仙看破风水的时候，吕二货还在逃荒要饭呢，自己的肚子都管不了，哪还有心思管他爹的死活？

    这个吕二货就是羊玉斌的嫡亲爷爷，那个客死异乡的老吕就是他的太爷。

    老话说得好：有福不在忙，没福瞎急慌。没几年，二货真的当官了。

    他当的是大队干部。

    不过，他靠的不光是风水，还有——穷。

    因为，全国解放了。解放了的中国，需要千千万万个基层干部。穷人出身的中国政权，号称为劳苦大众打天下，打下的江山自然是穷人坐。

    二货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据说，工作组进驻柳树乡王吕庄大队以后，经过五天五夜的认真审查，大家一致认为，吕二货最符合条件，于是，就定了他。但是，这货当时不在村里。经过多人几天的寻找，终于在五十里外找到了仍在要饭的二货。听说费这么大劲寻找他是叫他当干部，二货吓得拔腿就跑，鞋子跑掉了一只他都不顾得拾。乡长叫人撵上他并把他拉了回来。乡长问他：“你跑啥？”二货哭丧着脸说道：“我只会要饭，不会当官。”乡长开导他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易，就当官容易。我保证你一当就会，一会就上瘾。”经过乡长耐心细致的劝说，二货勉勉强强答应了。

    还真叫乡长说着了。二货一当就会了，一会就上瘾了。二货说：“当官真容易，比要饭容易多了。”

    俗话说：大小当个官，强似卖纸烟。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啊！二货当干部以后，首先解决了温饱。即使在解放初期最困难的日子里，大队干部的吃喝穿戴还是不成问题的。吃饱了，穿暖了，裤裆里那哥们长粗长胖了，自然而然开始痒痒了。怎样给它煞煞痒呢？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钻洞。然而，洞在哪里？这时候，当官——不论大小——的好处又凸显了出来：新政权给他送来了女人，而且是——两个。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解放前夕，大地主严世显眼见大势已去，偷偷带着二姨太、四姨太和三个儿子窜了，后来不知所踪，单单撇下了与他不甚交融的三姨太和已故原配刘夫人所生的独女英华。严世显与刘夫人向来不睦，刘夫人郁郁寡欢，患病早逝。英华自母亲死后就没和爹爹说过话，却和三姨太走得很近。三姨太比英华大不了几岁，俨然一对亲姐妹。严世显很不爽。老爸动了怒，问题很严重。这不，严老财把她娘俩扔给了新政权。

    三姨太和英华属于旧势力，需要改造。改造她娘俩的历史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大队长吕二货的肩上。二货一贯听乡长的话，跟着乡长走，叫干啥就干啥，叫咋干就咋干。当天夜里，他就把英华从一个少女改造成了媳妇，把地主老财的千金改造成了吕夫人，将三姨太改造成了丈母娘，把严家大院改造成了大队长家。

    严世显留在当地的人和物一夜之间由白色变作了红色。

    事情已过去了好多年。岁月的风霜已慢慢地剥蚀去人们的记忆。关于吕二货流水账似的详细生活轨迹，已无从考证。人们口口相传的津津乐道的仅仅是几个精彩桥段，而这些，也不无添油加醋的杜撰成分。

    没有人能说清吕二货在当年年底是怎样由一个大队长摇身一变而成了柳树乡的副乡长的。对于这位副乡长的最清晰的记忆，在他的家乡，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是他的一句名言——杀鸡烙油馍。据说，吕乡长无论是下乡还是在家里，无论是哪顿饭，只要有人问他吃什么，他都会说，杀鸡烙油馍。时至今日，他家乡的父老，当一家人商讨吃什么饭时，总会有人戏谑地说：吕乡长的口吻——杀鸡烙油馍。

    某天，吕副乡长打听到老父亲死在了小洪河岸边一个叫小靳庄的村子里。他不想让老父亲永远是孤魂野鬼，何况他已出人头地，贵为一个大乡的副乡长。次年的春天，他亲自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小靳庄，找到了父亲的坟地——那个稍稍鼓起的小土堆。吕副乡长一声令下，一个二杆子一锹下去，再一翻，在场的人登时傻眼了：一节脚趾头被铲断刨了出来！几个人迅速扒开小土堆，更令人诧异的情景出现了：几年前用青秫秸裹着软埋的老吕，居然没有化尸，就连身上的破衣烂衫也未腐烂，还和刚死时一模一样！只是头顶上长了两个肉凸，脚趾和手指已经长长，像尖尖的爪子。懂行的人立刻明白了，那是龙的雏形啊！老吕埋在风水地里了，而小吕把它给破了。

    不久，吕副乡长又突然变成了大队长，至于原因，无人知晓。

    有人说，吕副乡长如果不去迁坟，他至少可以做到县长，甚至市长、省长；

    有人说，吕副乡长如果不去迁坟，他的儿子也不会姓马，孙子也不会姓羊。

    现实生活里没有如果，吕副乡长他去了呀！老吕家不该发啊！

    春天将尽的时候，吕大队长喜得贵子。小两口给孩子取名叫吕小布，意思是长大后可以跟他们的老祖宗吕布一较高下。吕夫人乳房丰满，乳汁充盈。小孩食量小，吃不几口，乳房胀得难受，吕夫人背地里让丈夫吸吸，以减轻痛楚。没曾想，这个鳖孙吃上了瘾。这个瘾差点让他失去唯一的孩子，而另一个瘾一下子让他失去了两个女人。

    吕夫人坐月子期间，无法满足大队长的性需求。大队长急得抓耳挠腮，脖颈处憋得青筋直冒。一个舔肥的（就是扛二蛋的）怂恿他：你家不还有一个吗？闲着也是闲着，先用用。吕大队长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当即冲回家中。三姨太正在准备午饭。那个二货拽着就要脱裤子。三姨太吓蒙了，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孩子，鼟啊，可不管啊”。大队长猴急地说：“就这一回”。三姨太拼命挣扎，还在哀求:“孩子，真不管啊”！二货已经撕掉了三姨太的裤子，硬梆梆的捅了进去，嘴里不停地咕哝：“就这一回，就这一回”。

    这句话在他的家乡已演绎成了一句歇后语：吕二货日他丈母娘——就这一回。

    就这一回，就断送了他的一切。

    当天夜里，三姨太不见了。至今没有她的消息。

    英华气病了，奶水骤减。小孩尚且吃不饱，吕二货吃上了瘾，仍然不忌口，照吃不误。十多天后，小孩饿得奄奄一息。一天夜里，英华也永远地消失了。无奈之下，吕二货只得把儿子送给了一个姓马的人家。这姓马的更有意思，给孩子改名叫马小超！这姓马的豪气冲天的想：哼！别以为就你老吕家有人，翻开三国看看，俺老马家也不弱。世人都说：三国英雄数马超嘛！我儿长大后就是当代马超了。哼，俺怕谁？！

    要问吕二货都干了哪些有害乡邻的坏事，或者造福当地的好事，实话实说，还真没有流传下来。

    吕二货究竟怎么死的，死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这正是：是龙是虫天注定，命里没有甭强求。

    马小超，就是原先的吕小布，简直就是一颗扫把星，到马家的第二年，把养母克死了，他就跟着豪气冲天的养父挣命。然而，不管养父的豪气冲天也好，入地也罢，没有奶水是养活不了小超的。人奶是指望不上了，穷得叮当响的养父不可能再去给他找一个奶水充足的后妈。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脑子活络的养父另辟蹊径，解决了这个难题。至今，当地几个还健在的老人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的马小超整天跟在刚刚下过崽的母羊、母猪或者母狗的后面跌跌撞撞地奔跑。毋庸讳言，马小超就是这些母羊、母猪和母狗喂大的。七岁那年，养父眼一瞪，腿一伸，上西天取经去了。马小超再次沦为了孤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开始在附近的村子里游荡，出西家门，进东家屋，要吃的，求穿的。一晃就是十几年，马小超摔摔打打长大了。

    长大了的马小超也想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然而，像他那种境况，谁有闺女推河里也不会嫁给他。眼看三十出头了还是孤身一人。一天，一个邻居告诉他，羊楼的老水羊（农村方言：母羊的意思）还没找到男人，你要不怕死，就去试试？马小超知道，老水羊其实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外号。之所以起这样的外号，是因为她不能碰男人，一碰男人就怀孕，而且个个孩子不到月就生，生了孩子刚满月再一碰男人又怀了孕。就这样，像一只老水羊一样生个不停。因此，得了那个十分形象的外号。老水羊在当地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原因不光是她不能碰男人，一碰男人就怀孕，还有一个吓死人的原因，就是男人不能碰她，一碰她就死。前前后后跟她结婚的男人有11位，从跟她第一次同房到死翘翘，活的最长的是一年零两个月，最短的只有三个月，其余的都是五到七个月不等。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拿命换婚姻了。一个算命先生赌咒发誓地断言：“此女克夫，必得一十二名。一十二名过后，谁娶她谁大发！”这家伙的意思是，老水羊还得克死一个男人才能安生。那么，哪个傻蛋愿意做这第十二个男人呢？无聊的邻居随口那么一说，无非是开个玩笑。然而，从没尝过女人味的马小超却当了真。他想，与其这么寡淡无味地活着，连女人的毛都没见过，还不如堂而皇之地趴女人肚皮上快活一番，有一天算一天，有一月算一月，有一年算一年，死了，也做个风流鬼。

    第二天，马小超来到老水羊家，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水羊问道：“你不怕死吗？”马小超说道：“我不是不怕，我是不信邪！”老水羊说道：“我还有个规矩，你知道吧？”马小超摇摇头，说：“不知道。你说。”老水羊说道：“你要真心跟我过日子，就得随我的姓。”马小超有点迷糊，说道：“你的姓？你姓啥？”老水羊说道：“我姓羊啊！你不知道吗？”马小超吭哧了一会，说道：“那个，我愿意。”就这样，马小超又姓了羊。后来，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骚猴（农村方言：公羊的意思）。

    一个月后，老水羊发现自己怀孕了。

    随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增大，羊小超的担心也在一天天增强。他隐隐看到死神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然而，大女儿出生了，她没死，二女儿出生了，他没死，三女儿出生了，他还在活着，一直到六女儿出生，他仍然活得好好的。这时候，他迫切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养老送终的儿子。于是，每一个夜晚，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在那片荒草丛生的土地上干一通。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付出就有收获，不久，老水羊果真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给这个儿子取名叫国旺，学名叫羊玉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