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求收留
作者:裤裆
清晨的大街还未完全醒来,上班高峰还未到来,行驶在马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以至于当一辆时速颇高,已穿过几次红灯的车子风驰电掣般地在马路上驶过时,让路边的人见状不禁频频蹙眉,亦让刚与此车擦肩而过的司机们莫名心惊胆战了一把,并暗自唾骂这目无规则的愚昧司机。 裴良一直踩着油门,眼睛目视着前方,却压根没打算去注意红灯是否有亮起的信息,现在的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顾南笙,想着顾南笙一脸淡然视自己所做所说为无理取闹,想着当年的顾南笙一脸无措地坐在教室看着自己…… 裴良感觉自己的心一阵一阵地缩紧,他眉头深锁,车子一路上神龙摆尾的,直至到工作室门口,这疯狂才戛然而止。 这是事发以来裴良头一次到工作室来。 裴良下了车,看着才修复到一半的受损墙面,自己的名字早已被擦去,但是上面被顾南笙用红色喷漆写着的“王八蛋”三个字仍旧清晰可见。 裴良的手抬了抬,终究还是放下了,他打开工作室的大门,原本眉头深锁的表情逐渐淡去,而后一脸淡然。 一切都是自己找来的,倘若当年没有遇见顾南笙,倘若当年自己没有陷进这一个名为“单相思”的局里,或许,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茫然失措地徘徊在明明从未拥有过,却一直怅然若失中的折磨中。 顾南笙要走,他拦不住的,他在这里哭丧着脸,到底给谁看? 在公交站牌下,顾南笙坐在行李箱上,低头数着自己的钱包里还有多少钱。 人民币幸存的数额早已不多,要想去找房子的话待会还得去银行一趟,这还得视自己的银行卡有没有被自己的老爸给冻结掉,当然她自己原本也开有卡,只是放在家里忘了拿出来,现在回去拿,到时候怎么死恐怕都不知道。 顾南笙皱了皱鼻子,把钱包放回包包里,打算问路看一下银行在什么地方,结果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顾南笙看了看来电显示,上面显示着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顾南笙的警惕心骤然腾升,她心知这个时候打来的,除了刚和自己闹翻的父母,其他人打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顾南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但是却没有说话。 对方也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探问道:“南笙?” 顾南笙闻言,原本还以为父母打来电话兴师问罪而感到惊惧的心情顿时感觉如遇上帝一般:“哥啊!你表妹我有难啊!” 顾言被顾南笙生龙活虎的开场白逗笑:“哟,死丫头还活着啊,在哪里呢?” 顾南笙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眯了眯眼,警觉地问道:“你是奉命捉我回去的吗?好像不太可能啊……” 据她二十多年的了解,她的老爸,绝对是一个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原谅自己。 顾言正走在大街上去往顾南笙母亲所说的顾南笙可能会去的地方去寻找失踪儿童,听顾南笙这么一说,脚步便也不由得顿了顿。 顾言得意地笑,故意落井下石:“你爸爸都赶你出来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得去?” 顾南笙嘴角应景地抽了抽。 不愧是同一个老祖宗的,落井下石的本事她家姓顾的每个人都学到了…… 随后顾言话锋一转:“但是——你母上大人怕你到时候哭哭啼啼地回到家里来求收留,为了免得传出去影响门面,所以特地委托我来帮忙照顾你一阵子,快来谢谢我吧。” 顾南笙眉梢上扬,不由得“呵呵”一声。 好精致的理由啊。 不过投靠表哥总好过自己花钱租房子,这倒是真理。 “那你现在在哪里?”顾言问道。 顾南笙顿时愣住。 城市发展有些快,虽五年变化不到哪里去,但这地方是新开发区,又跟裴良的工作室相差十万八千里,要说地方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顾南笙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一时间顾言被失踪儿童的白痴弄得欲哭无泪,他好笑道:“那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 被表哥这么一问,顾南笙的脑海里霎时间显现过裴良的脸,那张挂着愤怒表情的脸,他在瞪着自己,从未移开过视线。 顾南笙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大街边。” 不过有时候“说谎的孩子会被鱼吃”这句话是会灵验的,当顾南笙说自己在“大街边。”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裤子后口袋有异动,顾南笙警惕地看向身后,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拿着一个长夹子往自己口袋里夹钱包。 大概是没有料到顾南笙会回头,小偷惊了一下,随后立刻顺手夹了顾南笙的钱包撒腿就跑。 那可是顾南笙的全部家当啊,没了它,她下半辈子怎么办? 急切的顾南笙想都没想,电话都懒得挂了,直接骂了一句:“Whatthefuck”撇下行李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南笙?南笙?” 顾言听顾南笙那头没有答话,却传来一声骂声,正困惑着,忽见前面人群有骚动,当听见有人喊:“捉小偷啊——”顾言留神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男人抓着钱包死命地往自己的方向跑来。 顾言向来看不惯那些不踏实干活,专门小偷小摸的人,当男人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顾言一个扫腿就把他扫在地上了。 小偷跌倒了正想爬起来继续跑,却被顾言一屁股压在身下,双手反抓着,压根就动弹不得。 顾言剑气戏谑道:“这下认栽了吧……” 小偷破罐子破摔,就躺在那里不停地骂,骂顾言多管闲事,总有一天不会放过他的。 顾言就这么一听,都懒得反驳了,忽而一把脆生生的女声在头顶响起:“老哥?” 顾言抬头,看到顾南笙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显然也吃了一惊:“南笙?”说罢他打量一下顾南笙,便感慨地笑了笑:“小丫头都长大了,出落得有模有样了。” 顾南笙难得腼腆地笑了笑。 旁边小偷仍在叫,顾南笙一时心烦,踹了一脚小偷的头,小偷“吭哧”一声便也闭嘴了,顾南笙抢回自己的钱包,一边把钱包收回在口袋,一边对顾言说:“这王八蛋,害得我差点跑断气。”说着,她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后面公车站牌那里,又风风火火地往回赶:“哥你先扛着,我先回去拿行李,待会找你——” 顾言看着顾南笙急匆匆的背影,不由得一笑。 在顾言的印象里,顾南笙一直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 还记得当年刚跟着父母移民回国的时候,作为拜访,顾言跟随父母去探访自己的伯父,就是那天,他第一次见到顾南笙。 那时候的顾南笙才十岁,个子小小的,穿着一条及膝的蓝色连衣裙,披着一头柔软的小长发,大人们都在客厅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只有她坐在她父亲的书房里练毛笔字,那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目光从未移开过那铺在面前的宣纸半分,那一板一眼的小模样让当时才不过十五年少的顾言看了都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也未免过于快活了。 母亲说,伯父家只有顾南笙一个独女,所以凡事要求严格,力求最好,所以课外时间足不出户的南笙基本上没什么朋友,而这一点,作为哥哥的自己,有空的时候多陪陪南笙,并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母亲的话,顾言自然也是觉得在理的。 但是南笙的小时候一直都是忙碌的,忙着学习,忙着练字,忙着学乐器,每一次去找顾南笙玩,几乎都是干坐在一旁。 顾言有问过南笙:“你这样子累不累啊?” 顾南笙眼睛眨巴几下,笑:“为自己好的东西,再累也觉得值得啊。” 那时候的顾言觉得,历来伯父母的说教,把顾南笙原本应该拥有的快乐童年都格式化掉了,甚至给顾南笙洗脑,让她觉得,要想优秀与快乐二者建立共存关系,往往必须是优秀才是建立快乐的前提。 顾南笙真的是过于乖巧了,听话到甚至没性格了。 其实顾言也有想过,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顾南笙就再也不是顾南笙了呢? 尔后再过几年,那个从前听话到没性格的顾南笙真的消失了。 自升上高中后,顾南笙变得乖张,尽管顾言感叹顾南笙的叛逆期来得有点晚,但是顾南笙起码有性格了。 顾南笙把长发剪去了,把字帖扔掉了,乐器也尘封在房间再也没碰过,再后来,顾南笙就贸然出国了。 顾言开始讶异于顾南笙的变化之大,直至后来他听说顾南笙在国外惹了事回来了,这才意识到,这并不只是叛逆期的问题了。 顾言把顾南笙带回自己的公寓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顾南笙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累得不想说话。 顾言倒了水,把顾南笙的杯子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看着顾南笙,问道:“南笙啊。” “嗯?” 顾言紧握住自己杯子,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错了吗?” 顾南笙身子一僵,她抬起手腕枕在额上,睁开了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什么?哎哟,老爸发火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我习惯了。” 顾言听着顾南笙的调侃,悠悠然地喝了一口水,低着头看着水杯不说话。 顾南笙知道顾言早就看穿自己肚子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她便识趣地不笑了,遂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错是知道错的,但是做都做了,能回头吗?” 要说错,那么就应该追溯到八年前,她不该犯浑,因为犯浑,她失了一生…… 顾言笑,他拍了拍顾南笙的额头,安慰道:“没事,回来就好,谁没受过一点半点伤呢,能复原就行。” 顾南笙也跟着笑,但是笑着笑着,就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沙发里,不说话了。 顾言识时务地离开,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 满室都是压抑得不能再压抑的空气,在这满室沉闷之中,顾南笙蜷缩着身子,独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有些人受了伤会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大哭一场,抑或是不断找外界刺激好麻痹自己的内心。 放纵与麻痹,都是解放自己复原伤口的好办法。 而顾南笙两者都不是,她受伤了之后唯一的复原方法就是沉默,沉默之后睡上一觉,又会是新的开始,在沉默之中束缚自己的内心,好让内心那些经不得触碰的伤封存不再窥视一眼,这就是顾南笙改变之后的新生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