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虚情假意

作者：三丫

    月圆中秋终于到了，清漪在这一天忽地莫名的感慨。她想起了远在嘉国的如英姑姑，甚至想起了那个只见过数面的父皇！其实，她对于连骏德的感情，极是奇怪，她一面想得到他的亲近，他的慈爱；另一面，心中又拒绝他的靠近，他的关怀！然而，此时的自己，早就给拘在这雅国的宫里，怕是今生今世都难以有再见的机会了罢！

    玉瓒对于这年的中秋，极是重视。虽然一面命人暗中搜寻东平王玉攸宁的下落，可是另一面与百忙之时，还是抽出了空儿，今晚，中秋之夜，在他的凤仪宫里摆宴！连清漪遥遥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颇有感慨。这是第一个中秋之夜，她离了如英姑姑，在雅国的皇宫迎着中秋。玉瓒早就命太监宫女摆好了晚宴。位置离他最近的是连清漪，她本想推脱自己身子不舒服，不来参加的，可是玉瓒不允。

    头一个到的人的清馨。她人还未进来，只听得声音：“皇上哥哥，清漪姐姐，我是不是最最忠心的？”那廊上的鹦鹉听着了，听了，便也跟着叫道：“最最忠心，最最忠心……”嘈呱个不停儿。清漪本是恹恹的，听了这话，却也由不得笑了起来。清馨先进来，见清漪默然立在大殿里，身后立着一个同样沉默的玉瓒。清馨便打趣道：“皇上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先时，将我清漪姐姐打入了冷宫，我清漪姐姐心中可还生着老大的气！”

    连清漪听了，心中暗暗地佩服清馨这丫头。明明这丫头，心中知道她和东平王一段过往，却在玉瓒跟前拿捏的滴水不漏。清漪便笑道：“你来了，那就陪着我说会话罢！”玉瓒见琼妃和竹妃还未到，脸色不由很是沉了沉，清馨便和清漪，逗了那鹦鹉一回。

    玉瓒在后，看到连清漪难得高兴，那阴沉的眼神也不由得放缓和些了。过会子，竹妃到了。玉瓒命她坐在连清漪的下首。竹妃假意说道：“婉贵妃妹妹，如今你还呕吐么？我这里还带来了好些梅子和杏子，最是止酸的！”说罢，便吩咐跟了来的涧儿取出来，与了那廊子后头侍立的素儿绯儿。玉瓒满意笑道：“果然还是竹妃有心！你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了！这个表率自是做的不错！”

    竹妃得了玉瓒的嘉奖，心中虽一时愉悦，但是想着将来这婉贵妃必是母以子贵的了，这偌大的后宫，不知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这心里也在默默合计着。

    之后，安纯熙便也来了。玉瓒有意命他和清馨打横对坐。最后款款而来的是琼妃。玉瓒忍住怒气，命他在最末次坐，位次似还在竹妃之下！玉瓒道：“既然都一一来了，那么便开始晚宴罢！今年的中秋自是和往年不同，因为今年朕的后宫总算是有件喜事了！”说着这话时，那眼儿便瞧了瞧清漪。玉瓒又道：“所以，今晚的安排便是先用膳，且看着歌舞以助兴！这些膳食皆是用桂花制成，然后到了这廊子前喝御制的桂花酒，最后赏月吃圆饼！”

    可是这坐着人，人人都是心思各异。玉瓒冷冷道：“怎么，你们看起来竟是一点儿不高兴？”安纯熙听了，马上站起鞠躬道：“皇上，臣有一事要回！”玉瓒允了，安纯熙道：“回皇上，臣这几日在那蟠龙寺后山崖下苦苦搜寻东平王的踪迹，虽未有看到人，可是臣还是得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自是东平王之物！”说着，安纯熙便将此物从怀中掏了出来，原是一个及其古朴的埙！

    这个埙，连清漪也是看过的，她看了此物，身躯不禁是大大的一怔！看来，玉攸宁果真如她所料，竟未摔死么？她的眼神不由燃起了希望之色。玉瓒看来，默了一会，对着安纯熙道：“安纯熙，这个埙你先替他保管会子罢！若是以后寻到，再交还给他！”安纯熙听了，深深点了点头，收好埙，这目光不由自主地瞧了瞧婉贵妃一眼儿。

    玉瓒这才站起，举着酒杯，说道：“来，这杯，朕先敬给东平王！”说完，便一饮而尽。清漪见了玉瓒倒是这般的大度，心里不禁疑惑起来。看来他的心里，虽然恼恨与他，可是最终还是未曾割舍掉这兄弟情谊？玉瓒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清漪是越来越弄不懂了。琼妃见了仪龙这般，这紧绷着的脸儿，更是显得愤懑了，竹妃此刻也站起笑道：“婉贵妃，姐姐我也敬你一杯！”说着，竟来到清漪面前。

    清漪见了，不得不起身，回敬了她一番。清馨笑了，说道：“皇上哥哥，我这会子可是饿的厉害，恨不得能够吃下一头母牛来呢，可以开膳了吗？歌舞怎么也还不见？”玉瓒心情有些好，便笑道：“清馨，你不是素日里和婉贵妃最好的么，你两个互通殷勤的很，怎么今日竟不敬敬她呢？”

    清馨和清漪听了，心里都想，玉瓒一向忙于朝政，怎么与这些宫闱之事，都知晓的这般详细？莫非竟还有什么他知道的？清漪和清馨都不时皱起了眉头儿，清漪本想开口说话解释，岂料，清馨已经先张口说道：“皇上哥哥，我和婉贵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些个虚礼儿，我向来是不在乎的！若说敬，我在心里已经敬了千百回了！倒不用现在这般殷勤！清漪姐姐自是懂我的！”

    玉瓒听了这话，便拿眼瞧了瞧连清漪。清漪见她明白自己，心中觉得很是欣慰，在这陌生偌大的雅朝皇宫，在这冰冷的后宫之中，总还有一个暖心之人！她不禁朝着清馨微微点了点头，清馨便也朝她莞尔一笑，二人的情意，尽在这一颦一笑的意会之中！玉瓒突然内心很是吃清馨的醋，这小丫头，倒居然成了连清漪的莫逆之交！恐怕，自己在她的心中，可还挤不上清馨儿的一半罢！不，一丝儿也是没有罢！玉瓒突然觉得内心酸苦起来。连清漪听了，只得顺着清馨的话题道：“谢谢清馨妹妹了！”清馨便朝她一笑，继而看了看安纯熙一眼儿。

    玉瓒最终温言说道：“传歌舞，传膳食！”话音刚落，歌伎们鱼贯而入，排气歌舞来。宫女们也有序一一上了佳肴。清馨真是饿了，对着安纯熙笑说道：“我可就开始吃了！”安纯熙不由自主地朝她宠溺一笑。玉瓒沉沉看了看在竹妃下首，冷漠看着歌舞的琼妃，大声问道：“今日，琼妃似乎很不开心啊！”此话一出，闷坐着的琼妃似乎吃了一惊，可是她转而想起了自己的父兄，他们是这雅国的肱骨之臣，玉瓒不可或缺的臂膀，现在她的父兄正在前方部署战事，而自己则在后宫中受着玉瓒的冷遇！

    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了，明明皇上心中一心想灭掉嘉国，统一天下！可是如今这嘉国公主得了狗屎运儿怀孕了，皇上看起来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难道……难道他心中不知，这个孩子若是生了下来，不是管那嘉国皇帝叫外公吗？如是以后，这个孩子得了眷顾，成了天子，是不是对当年那些一心想要灭嘉的大臣们，来个秋后算账？想到此，琼妃觉得心中恐惧！她下了决心，绝不能让父兄的心血付之东流，而她所要做的，便是让婉贵妃的孩子，永远也得不到出世的可能！

    现在她听了玉瓒这话，遂自认为，今日就算说了过分难堪的话，玉瓒也一定不敢将她怎样，只因他顾忌着她的父兄！琼妃旁敲侧击道：“皇上，如今婉贵妃怀了孕，这嘉国可真和雅国成了真正的亲眷了！我那不知好歹的父兄也该从前方回来了！省的白费劲儿！弄来弄去，嘉国自是皇上的亲戚，哪有人家打起亲戚来的？”竹妃听了这话，只恨不得替琼妃火上浇油，于是假意安慰道：“琼妃妹妹说的是啊，如此一来，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竹妃知道此时情势，说多了反而不妙，因此就迷糊说了这半句！再不开口了！

    婉贵妃听了这话，只琼妃是冲她而来，本想避过不理，可是见了玉瓒心情不错的样子，忽然有心使琼妃发怒，那一定很有趣儿，想着自己自进了这皇宫，就一直受她的凌辱，连清漪淡淡道：“莫非，我怀了皇上的孩子，竟是一点儿不对了？”此话一出，果见玉瓒的眉头很是皱了皱，他思怔片刻，便明了清漪的心思，不禁想微笑，但是忍住了，他将目光对着琼妃，漫不经心问道：“果然琼妃这心里头，是这般想的吗？作为妃子的贵淑贤德四德，都给丢到那儿去了？若是说错了，就给婉贵妃赔罪儿！”琼妃听了这话，心中倒是唬了一跳，她强作镇静道：“回皇上，臣妾是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方才那些不过是臣妾的愚见，还请……还请婉贵妃大人不记小人过罢！”

    琼妃朝着连清漪说出此话时，心中是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凝聚在心里头，对连清漪的恨意，却是更深了！清馨见了，倒是不禁笑了出来，她道：“琼妃姐姐，我知道你心中嫉妒，且不说，你将我清漪姐姐给安排到那样一个冷宫，还背着皇上哥哥，不给我清漪姐姐吃饭，纯心想饿死了她！哎，如果是这样，那竹妃姐姐也赶紧地生一个罢！由不得别人怀了孕，倒要每天提心吊胆的，这世上可没有这么个理儿！皇上哥哥，琼妃姐姐，你们说我的是不是？”

    她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边大快朵颐，这在琼妃听来，却是觉得更加的难堪，她简直是恨不得有个地洞，即刻就钻了进去！看着玉瓒冰冷的目光，琼妃心里默默念道：清馨，亏我待你一向不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留情面，羞辱与我，算我看错你了，以后你若坏了我的大事，少不得也要得罪你了！

    竹妃见此次中秋晚宴，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不远，便意欲圆场道：“咱们大家还是用膳罢，别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这得子不得子的，自是看着天意！”果然她这一番话，说的得体，玉瓒听了，倒是朝她一点头，似有赞同之意，竹妃方觉得得了意，便趁机将日前协理的后宫之事，一一向玉瓒奏报，连清漪在旁听了，只是嘴角牵着些许莫测的笑。琼妃见风头已是被竹妃给夺了去，心中更是愤懑不已。

    玉瓒听了竹妃这话，便沉默片刻，良久说道：“爱妃，你的哥哥，可还赋闲在家？”竹妃听了，便回道：“是！臣妾的哥哥，如今在家里，一心看书，侍弄花草，修身养性呢！可是心里还想着为国出力！”竹妃是话里有话。玉瓒便喝了口桂花酒，说道：“唔，如此也是好的！且看以后罢！”便将此话题遮了过去，竹妃一时心中颇为失望。

    这顿晚宴大家吃的自是心照不宣。一时撤了宴席，退了歌舞丝竹，玉瓒便携了众人，往后廊而去，就着美妙皎洁的月色，大家四处闲步赏月，吃着圆饼。清馨死命携了安纯熙，二人不知往这花阴下哪出而去了。玉瓒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忽地想起，清馨这丫头，人小鬼大的，莫不是有了什么心事？再想想素日她就最亲近安纯熙，忽然明白起来！他忽然笑了笑，如今先混着罢，待清馨或安纯熙自己来于他说与！玉瓒在一株桂花树下，看着二人远走的背影，将手抱着胳膊，轻笑了起来。一时，连清漪自他身边默然走过，玉瓒自是叫住了她，问道：“你往哪里去？”

    连清漪听了，便淡淡道：“不往哪里去，自是想闻闻这些桂花香味！我看着这些桂花，便想起了昔日在嘉国时，那宫里也是遍栽着这些金黄幽香的桂树！还想起了那些个故人！”连清漪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这腹中多了个孩子，使得她变得更加多愁善感罢，或许是这明朗的月色，这幽谧的花香，使她内心放松了警惕罢！因此，在玉瓒身边，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心思！玉瓒听了，便道：“看来你是睹物思人来了！”玉瓒想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朝她说道：“待众人散了后，朕要给你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