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树下

作者：芳草柒柒

    对于叶清荷而言，初三的一年里是紧张而快乐的，她有扎实的文化基础，复习起来轻松自如，似乎所有的试卷只要给她随笔一挥，都能有一个满意的分数。而赵大海则截然不同，虽然他花了整个暑假的时间去补习，但是他的基础仍然不能让他有一丝的放松。于是在整个初三里，赵大海都感觉是痛苦快乐并存，他并不畏惧每一次成绩单上无法让人满意的分数，在叶清荷和孙皓扬的鼓励下，他反倒是越挫越勇，在临近中考的最后一个月里终于突飞猛进。当时已经升入高中的孙皓扬在县城里上学，两个星期才能回一次青桐镇。虽然高中的学习紧张有序，但是孙皓扬还是在每一次回青桐镇的时候都要去鼓励长在努力备考的叶清荷与赵大海。他总是用自己的成功事例去激励赵大海不要放弃努力，也鼓励叶清荷要合理地休息，把精神状态调节到最佳状态。其实在赵大海眼中，他一直都把孙皓扬当成自己的偶像，而他们那个“琴行三剑客”要进驻高中校园的约定也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不能落单。紧张的一年终于过去，赵大海和叶清荷都不负所望，一一考入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在那个暑假里，“琴行三剑客”终于回归到琴行，用音乐谱写了一整个夏天的欢快曲目。

    县城的中学坐落在一个僻静的山脚下，校园里绿树成荫，由于教学楼是靠山而建，所以每一个教室都可以从窗外看到山上的秀丽风光。叶清荷很幸运地进入了高一的实验班，她的座位正好处在靠窗的位置，对于从小就喜欢自然风光的她来说，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叶清荷经常透过窗户上蓝色的玻璃观赏山上春天时开得绚烂的映山红，倾听夏天时此起彼伏的蝉鸣，感怀秋天时纷纷而落的红色枫叶，伸手触及冬天时随风飘落的小雪花。如此一年四季里的所有美好事物，叶清荷都透过窗户一览于眼里，铭记于心里。坐在叶清荷旁边的同桌，是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生田恬。田恬人如其名，有一头乌黑清爽的及肩短发，白皙如雪的皮肤，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上有着长达两厘米的睫毛，看起来就像一个洋娃娃。叶清荷很清晰地记得开学报到后她和田恬遇见的情景。

    青桐镇距离县城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开学这天，叶清荷的父亲叶诚明和继母周淑芬也回来和她一起去学校报到。虽然周淑芬已经把叶清荷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打包好放在了宿舍里，但是等周淑芬和叶诚明离开后，叶清荷却找不到了她的蝴蝶发卡。当时叶清荷几乎把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仍然是没有蝴蝶发卡的踪影，她便着急了起来。这时候正在她上铺整理蚊帐的田恬就热心地爬下了高高架床，跟她说：“让我来给你找吧，也许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的眼睛清楚得很。”果然正如田恬说的那样，叶清荷的蝴蝶发卡包在了一件大衣的口袋里。叶清荷本就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她见到田恬这样热心地为她寻找，心里一热，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短发的女生很投缘。等到她们晚上自习课到教室时，按老师编排的位置坐下后，才发现原来她们竟也是同桌。

    叶清荷和田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了解到，原来田恬的家就住在县城的政府里，父母都是县委宣传部的文艺工作者。田恬从小在父母的艺术熏陶下，便通晓音律，但她最擅长的却是国画。叶清荷记得她第一次看到田恬作画时，田恬拿起画笔在泛黄的宣纸上轻轻描上几笔，就出现了几只生趣盎然的虾。田恬那次描摹的是齐白石的虾——《力争上游》，在叶清荷这样的“门外汉”看来，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学生的水平。田恬是一个很擅长学习的人，她总是抓住每一个学习的机会，总要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研究透彻才肯罢休。所以对于从小就喜欢语言的她来说，念起英文来当然是朗朗上口。而叶清荷就不同了，她从小生活的语言环境里都是青桐镇上的乡音，虽然她也是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习英语，但是说起口语时仍然结结巴巴，完全的中式英语。也许叶清荷后来能够通晓英文，也是因为田恬的影响。对于所有的女生来说，都喜欢和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去做很多事情。叶清荷和田恬就是这样，她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抢着去饭堂打饭，一起在操场上跑步锻炼，一起拿着随身听收听音乐频道里播放当下最流行的歌曲，甚至还一起在考试前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书背单词。当时的田恬和叶清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无论是伤心还是高兴，她们都会一起分享心中的小秘密。叶清荷每次想起这些和田恬一起做过的小事，都会觉得那些是回忆里一粒粒的珍珠，永远都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相比起叶清荷能够进入高一的实验班，刚刚考过录取分数线的赵大海就编排在了普通班里。赵大海在和叶清荷经过了紧张的初三和快乐的暑假后，发现这个他曾经讨厌的女生是如此蕙质兰心，讨人喜欢。刚进入高中的赵大海刚刚过完了十六岁的生日，正值花季年华，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他开始喜欢上了那样自然而沉静的叶清荷。于是每天晚自习前，赵大海都会拿着一本英语习题来到叶清荷所在的教室前，让叶清荷出到教室的走廊外教他做那些于他而言是外星文的文字。刚开始的时候，叶清荷总是很热心地帮助这位老友，久而久之，她却发现每一次赵大海都拿着同一本习题反复地问她那些早已解释过的问题。对于当时青春萌动的花季少男少女来说，如果某个男生和女生经常走在一起，就会被传“谈恋爱”。叶清荷和赵大海也不例外，每一次当赵大海还没到叶清荷班上的教室时，就会有一些男生站在门口朝着叶清荷大喊“赵大海又来找叶清荷啦”之类的话。叶清荷每一次都是红着脸羞涩地走出到教室门外把赵大海拉到一边小声说：“大海，你怎么又来了？我上次不是告诉你怎么写那道题了吗？”

    而赵大海则总是装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人比较笨，所以只好多找你几次。”说完他又一脸认真地向叶清荷请教问题。

    叶清荷对于赵大海这样的求助总是不忍心拒绝，所以总是不理会班上同学的流言蜚语。这天赵大海又来找叶清荷请教，当他打开习题时，不小心把自己夹在里面的一张折纸掉在了地上。叶清荷看到便弯下腰拾起来，那是一张淡紫色的信纸折成的桃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写有几行文字。叶清荷正想打开来看看折纸里面的写的内容，却被一个正在旁边吵闹的男生抢了过去，只听到那个男生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张折纸，朗声念到：“清荷，真希望每天都能和你一起念英文。”

    当时走廊上有一群正在吵闹的男生女生，大家听到赵大海在折纸里写的话后，便哄然大笑起来。叶清荷涨红着脸看着赵大海，心里是一阵惊讶，一阵羞涩，一阵甜蜜。赵大海赶紧去抢过那张折纸，用凶狠的眼光瞪着围观的同学说：“看什么，没见过人写情书啊！”说完他又吞吞吐吐地和叶清荷说了一句“我……我下自习后在国庆树下等你”，便拿着那本英语习题和折纸挤开了围观的人群走开了。而叶清荷刚开始是愣在那里站了一会，当周围的同学都起哄大笑时，她才捂着脸飞快地跑进了教室里，拿起笔埋着头在草稿纸上乱画着。这时田恬没明白为何叶清荷会这般反常，便开玩笑地说：“清荷，你们家赵大海今天又来找你教英语啊！”

    “什么叫我们家赵大海？我和他才不是一家人呢！别人都笑我，我不介意，但是你怎么也拿我寻开心呢？”叶清荷这才抬起头，鼓着微微红肿的双眼生气地和田恬说。

    田恬和叶清荷平时都是无话不谈，这时她看到叶清荷双眼盈满泪光，便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我刚是开玩笑的啦！怎么就哭起来了呢！”田恬一边安抚着叶清荷，一边抽出纸巾为她擦了擦快要溢出的眼泪。

    叶清荷很快地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又让田恬陪着她去到操场上，当她确保身边没有认识的人时才小声地和田恬说：“田恬，今天赵大海的英语习题里掉出一张桃心折纸来呢？你猜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不会是写着‘我爱你’吧！”田恬早就看出赵大海对叶清荷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把信纸里的内容猜了八九不离十。

    “你怎么知道？好吧，虽然不是那三个字，但是也是那样的意思了。而且他还约我今天去国庆树下见面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叶清荷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虽然和赵大海时很好的朋友，但是对于情窦初开的她来说，她还是不能想清楚应该怎样去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表白。

    田恬很了解叶清荷，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说：“当然要去啦！如果你只想好好学习，那就告诉他他是没机会的，要不他肯定每天都来班上找你请教那些蹩脚的英语问题。”

    叶清荷在听了田恬的建议后一个人在操场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快十圈才停下脚步，这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高中的晚自习下课后距离熄灯时间还有20分钟，平时叶清荷都会和田恬马上就回宿舍洗漱完便躺到床上休息了。这天她没有和田恬一起走回宿舍，而是来到了操场旁的国庆树下。赵大海早早就等在了树下的石凳上，那天正是满月，在月色下叶清荷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叶清荷朝赵大海招手示意，也坐到石凳上说：“大海，你到底想说什么呢？快点儿，待会可就要熄灯了。”

    赵大海看了看叶清荷说才顿顿地说：“清荷，认识你也那么久了，难道你还感觉不到我真是喜欢你吗？”

    叶清荷猜到了赵大海会表白，于是镇定地回答道：“大海，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我还有皓扬，我们是‘三剑客’啊，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学习，我不想你因为我影响了学业，你懂吗？”

    赵大海当然也明白高中校园里早恋是一个禁题，他一直都是打算把对叶清荷的感情放在心里等到高考结束时再提，但是今天的局面却让他临时做出了这样一个莽撞的决定。当叶清荷拒绝了他后，他也没有再纠缠下去，而是戚戚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约你来这棵国庆树下吗？”他没等叶清荷回答便把国庆树的故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棵国庆树是高中里最漂亮的一棵乔木，它也叫做栾树，它的外观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这棵国庆树在每年的九月份就会开出满树黄花，一阵秋风吹过，黄金花浪借着风力的吹送，让黄花如雨点般落下，让人看了会发出一阵阵赞叹。有人因这般美景而将国庆树又命名“金雨树”。这时也在似乎在预示着下一季的艳红。紧接着十月的到来，迎来了树头转红的信息，黄花落尽，登场的是像灯笼又像气球的可爱的蒴果。这些红色的蒴果会一直挂在枝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所以也有人称它“一年能占十月春”。虽然国庆树很美，但是它的树叶和花朵甚至蒴果都会纷纷落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让负责打扫这个卫生区的学生苦不堪言。赵大海的父母正是在这棵国庆树下走在了一起，最终又回到青桐镇。赵大海小时候每一次听到母亲提到这棵国庆树时，都会向往着自己在未来某一天能够和自己仰慕的女生在这棵浪漫的树下牵手。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叶清荷时，心里便暗暗下了这个决定。

    叶清荷听完赵大海的诉说后，心里一阵悸动，但她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于是她淡淡地说：“大海，谢谢你告诉我这样一个浪漫的故事，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你谈恋爱，你还是回去吧。”说完叶清荷便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去，留下赵大海一个人在国庆树下怔怔地望着她月光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