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情怀

作者：芳草柒柒

    欧文辞去省城的工作后便留在了青桐镇的中学里做音乐老师，他和林萧在镇上开了一家“青桐琴行”。林萧把琴行以青桐镇的地名命名，这是既是因为镇上的第一家琴行，又是因为青桐镇是她和欧文重新回到爱情路上的福地。林萧和欧文凭借着在镇上某一次文艺晚会上合奏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引起了很多孩子和大人的关注，“青桐琴行”也从此在青桐镇扬名。他们在镇上收了十多个学生，年纪都是参差不齐，有六七岁的学童，也有十七八岁的高中毕业生，这些学生都是慕名而来。孙皓扬和叶清荷作为林萧和欧文的得意门生，自然也受到了学校老师的格外关注。

    孙皓扬很快便升入了初中，成了欧文所在中学的一名学生，而叶清荷也升入了六年级，开始为升入初中而忙碌着功课。孙皓扬所在的中学离他家里的距离比较远，于是覃梅芳为他买了一辆自行车，他便每天骑着单车上学放学。在每个周末里，孙皓扬和叶清荷都会到林萧的琴行里练琴吹箫。每一次上完课后，林萧总是会特意交待孙皓扬要将叶清荷安全的送回家，当时的已经是个初中生的孙皓扬当然不再孩子气，他总是很乐意地答应林萧的吩咐，用他那纯熟的车技把叶清荷送回到沈家。这个周末里，孙皓扬和平时一样来到琴行上课，却发现叶清荷没有如约到来，刚开始他还以为叶清荷只是迟到，于是他便自己先开始了练习。等到欧文来上课时，他见叶清荷仍是没来，便开始心不在焉地把眼睛往窗外望去，他是多么希望叶清荷快点到来。

    欧文平日里上课时最讨厌的就是学生不认真练习，他见孙皓扬时不时把头扭向窗边，眼睛里满是期待，便生气地停下来说：“皓扬，你今天是怎么了？上课一点都不专心，窗外边有什么好看的吗？”

    孙皓扬本以为自己的这些小动作老师不会发现，没想到被欧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责问，脸蛋便涨得通红，很难堪地回答说：“对不起，欧老师，我错了，您继续吧。”

    欧文见他不再坐立不安，便继续教授其他的学生练习，孙皓扬也马上把心思转回到课堂里，开始认真练琴。一堂课后，欧文等其他的学生都回去了，便把孙皓扬留下来，用大哥哥似的口吻问道：“皓扬，你今天上课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呗。”

    孙皓扬自认识欧文以来一直都把他当成兄长一般，平日里有什么心里话也都会和他说，所以今天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就是叶清荷今天怎么没来呢？”

    欧文听见孙皓扬吞吞吐吐地说着，原来是为了叶清荷没来的事在课堂上开小差，便笑了笑说：“你这傻孩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林萧跟我说了，今天沈婆婆打电话来给清荷请假了，说是她感冒一星期了还没好，想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孙皓扬听了便呆呆地站着，欧文见他两眼无神，便又说：“怎么？清荷生病你不知道的吗？”

    孙皓扬这才缓过神来说：“我上星期送她回家还没见她生病啊！”说完他便跟欧文说“再见”，跑出琴行骑着单车一溜烟地走了。原来孙皓扬跟叶清荷只是每周末练习时才会见面，平日里都很少有接触，所以他对叶清荷这星期的状况全然不知。孙皓扬知道叶清荷生病在家后，便骑着单车飞快地来到了“沈姨小吃”，沈婆婆正在店里忙着招呼客人，她见孙皓扬着急地跑来，便向他招呼着：“皓扬，你这孩子怎么今天会上我这儿来了？想吃点什么，婆婆马上给你做！”

    孙皓扬看着沈婆婆忙里忙外还这么礼貌地招呼他时，便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沈婆婆，您忙着呢，我……我……我是想来找清荷的，今天她没来琴行上课，我听说她生病了呢。”

    沈婆婆见他是来看清荷的，便指着店里说：“她在里面睡觉呢，都睡大半天了，我都忙忘记了，还好你来了，帮我把这碗面拿进去叫她吃了。”沈婆婆把刚才煮好的面条让孙皓扬端到叶清荷的房间里去。

    孙皓扬虽然经常送叶清荷回家，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走进过叶清荷的房间里。当他端着一碗面敲了敲叶清荷的房门时，只听见里面一个细弱的声音答应着：“外婆，门没锁，您自己进来吧！”孙皓扬推开了房门，只见叶清荷背对着门散着头发躺在床上，手里还搂着一个泰迪熊的毛绒玩具，孙皓扬便轻声说：“清荷，这是你外婆让我拿给你的面，说让你赶快给吃下去。”

    叶清荷本以为是沈婆婆走进了房间，她听到竟是孙皓扬的声音，便惊讶地转过身一看，原来真的是孙皓扬。于是她赶紧坐了起来，拿起一个发圈把头发扎好，一边说：“你怎么会来呢？”

    “今天我去琴行了，不见你来，欧老师告诉我你生病了，我想着跟你说说今天上课的事，就直接来你家了。”孙皓扬见叶清荷看起来精神挺好，便又和她说：“你赶紧把面吃了吧，我们今天学琴又教了新内容呢。”

    叶清荷一边听孙皓扬说着课上的内容，一边吃着面条，吃完后，孙皓扬见她本来苍白的脸泛起了红光，便说：“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病嘛，下星期你就能来上课了吧？”

    “我早就想去上课了，只是外婆不肯，她说不能让我去吹风，免得又着凉，所以我就老在这屋子里待着，闷死了。”叶清荷闷闷不乐地说道。

    孙皓扬见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满是期待，便兴冲冲地说：“要不我带你去兜风吧，我最近骑车可稳了。”

    “可是外婆不让我出门呢！”叶清荷一脸的无奈。

    “这好办，你从后门出去，我待会就和沈婆婆说我回家了，你在后门等我就行了。”孙皓扬忽然想到这个办法，便让叶清荷照做。

    叶清荷在房间里待久了，早就想出去玩玩，她也觉得孙皓扬的主意挺好，便也同意了。孙皓扬马上就走出了店外跟沈婆婆道别，沈婆婆还特别欣慰地看着他说：“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改天再来婆婆给你做好吃的。”沈婆婆哪里会知道孙皓扬这一秒跟她说了再见，下一秒便骑着单车到了沈家后门载着叶清荷出到了街上。

    孙皓扬载着叶清荷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青桐镇的大街小巷里，叶清荷一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一边和孙皓扬说着生病这些天里的心事。他们一路欢声笑语，说着笑着便来到了那条长满梧桐树的街道上，这时的季节正值初秋，梧桐树叶开始飘落，一阵微风吹过，那些落在地上的梧桐叶便“刷刷”地飞舞起来。叶清荷见到满街的树叶飞扬，便指着街角处的一棵梧桐树说：“皓扬，载我到转角那棵树下，我们去那里停下看看吧。”

    孙皓扬对生病的叶清荷当然是言听计从，于是他用力蹬了一下单车的踏板，用最快的速度载着叶清荷来到了那棵梧桐树下。他们把单车停在树根旁，叶清荷仰头看着那些“簌簌”下落的树叶，不禁闭上了双眼静静感受这初秋的萧瑟。孙皓扬见她站在树下只是安静地闭目养神，便无聊地看着树根，他惊奇地发现树根上竟然留下有别人刻下的文字，于是他激动地叫着叶清荷，“清荷，你快看，这里有人在上面刻字呢？”

    叶清荷听到树上有刻字，便也过来看看，只见树上刻着“愿能琴瑟永好，不负卿情”，落款竟然是叶诚明和沈晴！当时的他们对这行字的含义并不了解，他们都只是惊叹于落款者的姓名。虽然叶清荷对于亲生父亲和母亲的故事都是断断续续地从旁人的口中听来，但是她竟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父母的字迹。孙皓扬对于叶清荷的身世也是模糊不清，虽然他知道叶清荷的父亲与叔叔孙致远很要好，但是也从不在叔叔面前提起太多关于叶清荷的身世。于是他默默不语，只听到叶清荷自言自语道：“原来爸爸妈妈以前也来过这里呢。”叶清荷呆呆地看着叶诚明和沈晴的名字，想到了远在北京的父亲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青桐镇看望他和沈婆婆，便痴痴地问孙皓扬：“皓扬，孙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让他带我去见见爸爸呢。”

    孙致远当时已经和女友程岚成了家定居在了北京，每年也只有中秋春节才回家，孙皓扬也是少有机会见到，所以他摇了摇头向叶清荷说：“我也不知道呢，可能要等我们放寒假吧。”

    叶清荷只是随口问了问，便又出神地看着飘落的梧桐叶，把心事藏了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孙皓扬才跟她说：“清荷，回家吧，晚上风大，要不你又着凉了。”叶清荷见路上的行人也都匆匆地往家赶，便答应着孙皓扬，“你载我回去吧，待会外婆肯定得骂我了。”于是孙皓扬便载着叶清荷回去了。

    沈婆婆忙完店里的活便走到叶清荷的房间，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直到天快黑了，仍没见她回家，沈婆婆便焦急地在店门四周观望着。当她看到孙皓扬骑着单车和叶清荷回到时，便生气地责问说：“清荷，外婆不是说让你不要出门吗，怎么就偷偷跑出去了？”

    叶清荷早就料到沈婆婆会责骂，便匆匆地跟孙皓扬说：“你快回家吧，我们下星期在琴行见。”孙皓扬见沈婆婆皱起的眉头便知道事情不妙，便急忙道了一声“再见”，骑着飞车走了。

    叶清荷见沈婆婆生气了，便笑着跟她撒娇说：“外婆，我见外面阳光那么好，就让皓扬带起出去转了转，您别生气嘛，我待会帮你洗碗好不好？”

    沈婆婆只是担心叶清荷出去遇上坏人，但见到她和孙皓扬安全地回来了，便也消了气，她捋了捋叶清荷被封吹乱的头发说：“你这孩子，都快长得比外婆高了，还这么贪玩。”说完又捏了捏叶清荷的鼻子，便让她回去吃晚饭了。

    叶清荷吃过晚饭后便守信地帮沈婆婆洗完了所有的碗筷，沈婆婆见她涨得通红的脸，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十分烫手。于是她马上拿来体温计让叶清荷量了量，果然是发烧了！沈婆婆本来平息的怒气又瞬间爆发了，“我就说不让你出去，你偏要出去，这下可好了，又发高烧，我看你明天还怎么去学校。”她嘴里生气地责骂着叶清荷，手里却拿来了一块毛巾，“赶紧到床上躺着盖好被子，我看你就是着凉的！”沈婆婆让叶清荷躺倒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为她拿了退烧药让她吃下，直到见她熟睡，体温渐渐退去，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沈婆婆想着她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照顾着叶清荷，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晴，便暗自坐在窗前流泪。虽然叶诚明每年都会来青桐镇看望她，但是他毕竟也是分身乏术，不能顾及到她们祖孙的生活点滴。沈婆婆有些时候又会想着要把叶清荷送去北京，但是她心里又总是舍不得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外孙女，所以她也只能暗自垂泪。

    第二天叶清荷醒来，烧已经完全退了，沈婆婆仍是让她在家休息一天，叶清荷知道外婆是为了她好，便乖乖地在家卧床休息。这天覃梅芳正好经过沈家，便跟沈婆婆聊了聊近况，当她听到前一天孙皓扬载着叶清荷出去吹风，并且让叶清荷本来虚弱的身体又发烧时，心里既生气又愧疚。覃梅芳看了看叶清荷后便回家了，等到晚上孙皓扬放学回到家，她便拿着鸡毛掸子在客厅里怒冲冲地问他：“皓扬，你给我过来！”

    孙皓扬见母亲又拿起了鸡毛掸子，便胆怯地挪着双腿走动覃梅芳身前，弱弱地问道：“老妈，我最近可都没干什么坏事，您拿着鸡毛掸子是要干嘛呢？”

    覃梅芳见他完全不知道叶清荷发烧的事，便向孙皓扬一鞭子打了过去，孙皓扬见母亲一脸怒色，但是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便把身体闪过一边，躲过了覃梅芳的鸡毛掸子。这时孙致远刚从外面回来，孙皓扬便急忙躲到他身后说：“爸，快救我，老妈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呢？”

    孙致远看见覃梅芳拿着鸡毛掸子不肯放下，便劝她说：“你这样是干嘛呢？这孩子也不小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总是用打的嘛！”

    覃梅芳见孙皓扬搬来了救兵，便把鸡毛掸子放下说：“都怪你的好儿子，昨天偏要带着清荷去街上吹风，沈婆婆今天和我说清荷又发烧了，你说你这儿子是不是该打？”

    孙致远听着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孙皓扬便把昨天他去看叶清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孙致远听了之后，摸了摸孙皓扬的头说：“你这孩子，倒是挺有趣的，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像清荷这样的女孩子那么娇弱，以后她要是生病你就不能再带她去吹风了。”

    孙皓扬听了父亲的话，便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就去和沈婆婆道歉。”

    覃梅芳听着孙皓扬解释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是过于冲动了，但她仍然带着母亲的威严说：“只有这一次，不能有下次了，我们可是答应了你叶伯伯要好好照顾清荷的。”

    孙皓扬听了覃梅芳的一番唠叨之后便回了房间，第二天放学后，他便直接去到了沈家，他远远地看着沈婆婆，便向她招了招手。当孙皓扬走到沈婆婆面前时，反倒有些胆怯地说：“沈婆婆，对不起，我昨天做错了，下次我一定不会背着您带清荷出去吹风了。”

    沈婆婆见孙皓扬一脸的愧疚，便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孩子，这不关你事，我以后都还指望你帮我载清荷回家呢。”

    孙皓扬本以为沈婆婆会像母亲一样生气，没想到她竟然不但不生气，还很和气地跟他说话，他便舒了一口气，“清荷今天好点了吗？我去看看她吧。”沈婆婆见孙皓扬挺会关心人的，便让他进去探望叶清荷。

    孙皓扬见到叶清荷红润的脸颊，确定她已经痊愈，便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她说：“你以后可不要在你生病的时候让我带你去吹风了，我妈可凶了，差点又拿鸡毛掸子打了我。”

    叶清荷没想到她这样的任性会让孙皓扬引来责骂，便惭愧地细声说：“啊！真不好意思呢，下次不会了，我也怕外婆骂我呢。”说完便和孙皓扬相视一笑，这次的单车行便成了他们记忆里的一隅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