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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  虾面人心

    上回说到,八月十五大潮汐,海族放假,虾东归与弹鱼哥海塘赏月,玩石打水漂,海中嬉戏,又遇弹跳鱼队、海虾队、梭子蟹队、乌贼队练功娱乐,看见夜叉巡海,十分兴奋,当夜做了个梦,在三江口码头下看见章鱼拉人下海,头疼中出现幻觉,在菱形世界中变幻中,有个鱼面黑影出现,当即大喊:不要碰我!

    那黑影开口:东归,你醒醒。

    虾东归睁开眼,只见弹鱼哥的面目,非常关切。

    弹鱼哥问候说:做噩梦了?

    虾东归抹了把冷汗,定定神,说:嗯,做了个梦,好像游到一个狭长狭长的地方,跟这里的海面旷阔不同。还好像看见章鱼,拉了一个什么东西下海,然后看见一个黑影,估计是你刚才叫我,我就醒了。

    弹鱼哥说:你是不是昨晚赏月吹风,又游泳,太兴奋,所以做梦了。或者着凉了。

    虾东归说:头很疼。我还梦见一个菱形世界,图案变幻,还有金星出现。

    弹鱼哥说:莫非你发烧了?我摸摸看你的脸颊。哎吆,很烫啊。

    虾东归生病了。得了风寒,高烧不止。

    紫菜汤也喝不下,上吐下泻。

    脸颊很红。眼珠子深陷。

    脸颊右侧无端肿胀,又痛又痒。抓挠不止。四肢乏力,垂头丧气。

    一直睡到中午,仍不见好转。

    开始说胡话:我看见一个章鱼,把人拉下江中。

    弹鱼哥急得不行,就去找和尚蟹:滩涂法海。

    那滩涂阵地,总有鱼虾蟹生病,此时,一般自愈,也有请和尚蟹作法。那和尚蟹,个头不大,面目狭长,额头高耸,带有一顶奇异怪帽,形状恰似地界和尚济公的帽子,故名和尚蟹,号滩涂法海。与其他小蟹族相比,和尚蟹数量不多,平日靠打点零工,弄点小菜度日,生活清苦。但每个物种皆有特长,和尚蟹不干体力活,却能做法事。等到蟹族虾族生病,便要请他出庙,念念经文,有些小病小灾,居然也会好转,比较灵验,故此在这滩涂附近,口碑还算不错。

    弹鱼哥去海塘乱石庙中面见和尚蟹,把东归的病情经过说了一通。和尚蟹倒也慈悲,取了破碗一个,拿了个木棍权当拐杖,自带袈裟一裹,便跟随弹鱼来到洞府。

    东归依旧昏睡,脸色变红,身体也变红黑色,不时挣扎,痛苦异常。

    和尚蟹倒也镇定,将破碗拿出,抓了把青菜,用木棍圆端捣碎,用泥巴糊上,团成一团颗粒,又搓揉一番。然后口念咒语,“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诸如此类,神神叨叨,又屏息调气,将右钳张开,往拿菜泥团拍去,成一饼状。然后,回头告诉弹鱼:让他吃了这个菜饼,休息两日,便会好转。

    弹鱼哥双鳍合十,颇懂规矩:谢谢师傅搭救,大慈大悲。

    和尚蟹双钳合十:阿弥陀佛,善哉。

    弹鱼哥连忙从泥洞墙上取出紫菜若干,送给滩涂法海。法海倒不客气,权当化斋,便拿破碗盛下,正要离开。

    虾东归骨骼嘎嘎作响,似在长大。

    法海说:可能在换壳了,发育期。这两日注意些。

    只是眼神变得有点怪异,似乎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没有点破。说完,便走出洞府,回庙,不表。

    当晚,虾东归病情好转,高烧退下不少,还喝了一碗紫菜汤。眼珠子也有点精神。只是四肢仍然乏力,无法动弹。

    弹鱼哥说:不要动。师傅说了,你可能在换壳,长个头呢。好生安歇两日。

    那一晚,洞内骨骼破裂之声不绝,弹鱼一夜未睡。

    醒来,那东归换了个摸样,甲克焕然一新,旧壳丢在一旁。东归果然病好,下地活动,行动自如。且个头大了不少。从儿童小虾,长为英俊少年。

    弹鱼哥喜不自禁。

    东归也十分高兴,苦尽甘来,度过发育期关键时刻,换壳成功。

    只是吃菜咬肉时,左颊仍疼痛不已。一个隆起包突出,与新壳连体,但看似补丁。

    弹鱼哥看不出名堂。虾东归日日喊疼。真是:牙疼不是病,疼了真要命。

    于是,弹鱼哥又带着东归,趁潮水还没退去,游泳到另一个去处,明虾观,找一道婆看病。那观不起眼,隐蔽在一处礁石靠滩涂处的废弃海螺壳内,里面住着明虾道婆。

    那明虾道婆,也是滩涂奇士,有特异功能,能看病消灾,也略通神鬼仙魔异族通灵之事。据说,在某年,地界异族发生冲突,有西洋来的外夷,号称八国联军,征伐东海龙族,坚船利炮,攻破京师。那西洋外夷长的红毛绿头发,胡子长七八,十分丑陋,被蔑称:红毛夷。龙族均有辫子,太后当权。有民众抱团,头巾包裹,长茅泥刀,自郊区直隶,进京勤王,并围打红毛夷,号义和团。据说有菩萨护身,故而神勇异常,与洋夷对打,但被枪炮火器射击而亡,神话破灭。

    在那时节,洋夷曾兵临东海,占据诸岛城关,胁迫太后割让,作为商埠。太后与众大臣商议后,因城关地处江海入口,十分险要,故托辞,以天涯海角近处一岛,置换与他。洋夷撤退,城关收复。

    但那坚船,逗留港口多日,给海族留下后患不少。那船底,附着西海海族虾蟹,均奇形怪状,红眼绿头发,块头较东海海族大,力大无比,善格斗拳击,四处骚扰本地土著鱼虾蟹。

    普通弱小虾族,落荒而逃。因为无还手之力。

    据说,在那危机时刻,明虾聚众起义。明虾,为东海海族一种,通体透明,内有肚肠黑色一根,向来崇拜日、月,故名:明虾。又以日月为教,信徒日增,数量庞大,成立明教。那道婆,当时尚年轻,只时道姑,也曾参与明虾起义,与西海红毛蟹、基尾虾、南美对虾等,在螺头门附近内海决战。本地土著沿海各路山寨,也派参加助阵,包括带鱼、鲳鱼、大黄鱼、墨鱼等四大山寨,浩浩荡荡,一起冲杀。

    那西海鱼虾蟹,讲究重拳出击,来势凶猛。东海海族鱼虾蟹,讲究技巧,跳跃,周旋,套路各有不同,但经不住红毛蟹队攻击,被砍杀不少。形势十分危急。恰在其实,明虾出列,个个自高奋勇,口念咒语:蟹吃菜,蟹吃菜。并列队上阵,用头盔长刺,十只一队冲杀,专门刺瞎蟹眼珠,前赴后继。红毛蟹虽然凶猛,但经不住百万明虾冲杀刺眼,终于败下阵,自螺头门退出,往东极方向逃窜,不知所终。后来有大舌头红毛蟹讲起这段经历,连连说:东海的明虾,不好惹,简直就是不要命。

    明虾起义后,当地鱼虾蟹在此滩涂附近,造道观一所。

    扯远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那明虾道婆,眯眼一看,用抓一抹东归面部的隆起,说:这是生了“相思病”。

    虾东归脸红,刚要辩解。弹鱼哥笑着说:啊,难道刚发育,就得相思病啦?最近也没和什么雌虾接触啊?

    明虾道婆说:你想歪了。我说的是,虾虱病-虾面部突起,长包,通常就是海虱子寄生,也叫海上蚤。我普通话不准,方言。

    弹鱼哥说:虾虱病啊。误会,误会。

    虾东归脸色好转。但十分好奇:海虱子,在哪里啊,给我看看。

    弹鱼哥虽长在滩涂,但不是虾类,对虾虱也不是很了解,也十分想看。

    明虾道婆,用长钳一挑,用力一撕,果然,撕下一块虾皮包,连皮带肉:你们看,这就是海虱子。

    弹鱼哥,虾东归方才看清:指甲小片,里面有东西,细毛吸管许多。

    明虾道婆说:别以为我神神叨叨,我这是看病,略懂虾病症状。你们自己要注意卫生,经常清理虾壳,腿脚,早晚洗脸,剔牙,不然,海虱子,这种小微企业就要寄生在你身上做无本生意啦。

    虾东归和弹鱼哥,本以为明虾道婆也要装神弄鬼,作法,没想到是个虾医生,对症下药,手到病除,还讲了病理与生活习惯的关系,于是心生钦佩。

    明虾道婆取了把海泥,涂在虾东归伤破之处,说:过三日便会好的。

    临走,明虾道婆还握了握虾东归的胳膊和手,说:你这手脚,与一般虾不同。我看你,应该有点来历。好自为之吧。

    虾东归和弹鱼哥不明就里,想要细问,又怕道婆生气,就告辞谢谢,走了。

    走出明虾观,天色大变,乌云密布,浊浪滔天。

    弹鱼哥说:要下雨了,快走。

    海面远处,有蓝色闪电,雷声隆隆。

    弹鱼哥说:要打雷了,快跑。

    正在此时,一个天雷下来,击打在滩涂上。

    虾东归,脑袋轰隆一声,似乎有闪电击中: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虾。

    弹鱼哥吓了一跳:你神经啊,别乱说,快走。

    虾东归,不动,在滩涂上,任凭风吹雨打,也不管那雷击:真的,我是从三江口码头跌入海的,我是人类,原先是个公司老板。

    弹鱼哥僵住在滩涂中。

    虾东归,嚎啕大哭,不知是喜是悲:身世之迷,隐约解开,虾面人心,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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