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烟花易冷
作者：璇蛰
| 经过信仰之战后，北国以北人迹罕至之处有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名为方寸山。 纪元两千年，八月十五晚。 月亮特别圆，月光透过薄雾笼罩着整个方寸山，比剑广场上的人几乎都摩肩接踵。 她今晚只化了淡妆，雪白精致的脸蛋，齐腰的长发，头上戴了他送的翡翠玉钗，娇小的身板穿着门派统一的白色长裙，挤进人群之中，她依然特别显眼。 她笑着像个小孩，看着台上那位万众瞩目的男子。这位便是今晚即将即位的掌门，同时也是她这一生最爱的男子，她的丈夫。 陶逆天推开众人向她走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了个招呼：“小师妹……” “大师哥！嘻嘻，快来看，就要开始了……大长老要当掌门咯……” 陶逆天微微一笑，眼中不禁流露出怜爱，随即目光转向台上那个男子，脑海里却是关于这个男子的资料：他，前夏国太子，五岁时因天赋极佳而成为祖上唯一的亲传弟子，学艺三年，第一次任务是援助一个被妖族围困的城市，一夜执剑把围城的妖族全歼，十岁，在门派竞技场上赢得方寸山首席大弟子，二十岁，成为方寸山上最年轻的长老。二十二岁与自己的徒弟夏霓结婚…… “了不起……难怪小师妹会选择他……”陶逆天摇摇头，眼中却火热的，没有泄气，双手拳头紧紧握着。 “是啊，了不起……哈哈……”她开心地笑着，灿烂的笑容里面夹带着无比的自豪，只是没人留意她忽然的一下眉头微蹙。 一瞬间，所有弟子一下子之间安静了，因为空中御剑而来的一名老人。这名老人头发和胡子都已经发白了，脸上也有了不少的皱纹，却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从众人的目光中可以知道，他便是主持着整个方寸山的掌门。 “今晚，我们方寸山的弟二十四届掌门即将即位……我……” 她听着丈夫要成为掌门，心里欢喜得很，只是眉头不由自主地蹙紧了，感觉整个喉咙都甜甜的热热的，视线渐渐模糊，只听到了众人的欢呼声，视线里的世界好像翻转了……好像台上那个男子飞下来抱着自己了……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终究还是扛不住吗？ …… 夜已央，天微亮。 方寸山上依然仙气袅绕，昨晚仪式的意外并没多少人在意，少部分的弟子议论。待到掌门宣布仪式将延后举行的时候，才悻悻散去。 月已渐隐，晨曦的光散落在楼阁之上的巨剑上，泛着微微的光亮。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丹药长老忘记叫上弟子，便一个人着急地背着大葫芦往阁楼内走去。 红得泛紫的血液从少女的小嘴汩汩流出，娇小的身躯被他用力抱着，白色的道袍已经染红，她感受着从他身体里传来的热量，俏脸微微发白，嘴角依然弯起一个旖旎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目光柔和地看着少女。 “咳咳……抱紧我……此刻能把我当成你的天下苍生吗？……嘻嘻……”少女感觉到他紧抱着她的双手，微动嘴唇，声音与鲜血一起如同花香般融化在空气中。 他微颤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示意着，轻声说：“别说话……” 少女还是如当初嫁给他那般，白皙的皮肤，齐腰的乌黑长发上挂着一根小小的发扎。他的记忆不由被拉扯到过去…… “名字。” “我叫夏霓，夏天的夏，霓虹的霓，嘻嘻，你呢？哇！你背的剑好酷哦……” “放肆！” “罢了，我叫河禅，从今天开始便是你的师傅……” …… 夏霓十八岁的那个中秋节…… “今天是中秋节……河禅，你是否愿意娶夏霓为妻？……夏霓愿意嫁你为妻，白头偕老……” “我愿意……” …… “相公，跟你说件事，你在听吗？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我是你的人……” …… 夏霓十九岁的那个中秋节…… “我家的大长老……哈哈！终于回来了？……小美人在家独守空房……怎么办？……要罚你……就罚你抱着我看星星。” “你不是不舒服吗？……你……这是胡闹！” “今天是中秋……” “立夏国边境妖族来袭，最后的防线已破，城里死伤过半……而你这……这却是这般胡闹！你也是方寸山弟子……应该知道除魔卫道是我们每个方寸弟子的责任，更何况我是方寸山的执剑长老……而你……” “天下苍生……你心里除了天下苍生，就容不下我这个小女子了吗？” “夏霓！……别任性了好吗？” “可是……可是你是我相公……” …… 他御剑而出，连夜飞往立夏国。 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少女眼中的那个背影，少女拭擦着眼泪，突然“哇”的一下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少女晕倒在地，躺在鲜血之中，洁白的道袍被染红，她口中呢喃，嘴角却还是透露着笑意：“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天下苍生……天下……天夏……嘻嘻……” …… 匆匆的脚步声把记忆都驱散，丹药长老赶来了。 “徐长老！夏霓……别怕……”他轻声地在少女耳边细语。 少女眼睛却闭上了眼睛，渐渐松开了握紧他的小手—— 寒风呼呼，绕过山谷，撕扯着院子里几棵上年初春时栽的梧桐树。这个寒冬，方寸山弟子每天准时在比剑广场列好队。只是今天没有等来他们的执剑长老，只好由首席大弟子陶逆天带领众弟子自行练习。 一天的光景是如此的快，眨眼便是黄昏，方寸山上的黄昏依旧如此让人陶醉，锁剑台的巨阙还是在日夜震鸣。踩踏着长剑飞来的掌门被拒于剑阁之外已有几个时辰之久，紧盯着前面辉煌的大楼眉头紧蹙。 剑阁内，男子的头发泛着微微的白光，不知是窗外飘来的雪花染白了他的发，还是由于力气的渐渐流失而致。他轻轻抚摸少女的秀发，轻轻低语：“镇魔卫道……天下苍生……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天下？天下人羡慕我们剑斩神魔，修仙问道……呵呵……我宁可放弃一身的修为……与你一同浪迹天涯……” “当年你与陶逆天一同上山……我能看出陶逆天对你的喜欢，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不配喜欢一个人，可惜最终还是娶了你，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我心里也是非常喜欢你……只是，若能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身不由己……” “可是，我们的责任，又或者说，我们手中掌握着的上千百万人的生死，这些叫我如何放下？如何放下啊？……记得那个孩子吗？瘫痪在地，旁边的妖兽正啃食着他父母的尸体……” “可……我……我负了你……那日我身中剧毒便晕倒在阁楼前……醒来便无事……其实我早该知道……是你……可是这毒如此霸道……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 “如今天下仍有妖族侵扰，人族族内也内乱不断，但方寸山总算稳定了，陶逆天虽然较重名利，却不能否认他的天赋……其实这样就够了，我也就能把这条命补偿给你了……” “哈哈……我身为方寸山大长老，自以为能拯救天下苍生，结果……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给不了幸福……可笑……哈哈……” 男子的手掌微微发热，温柔地抚摸着女子的额头，感受到女子身体微微颤抖与轻微的闷哼，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这是一种释怀的笑，终究今天能为她放下了天下苍生，这是他最后一丝力气了，本以为能坚持着看到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了，眼前一片漆黑，最后仿佛见到了少女眼睛微微睁开，却又在流泪…… 相公……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我是你的人了…… 天色变得更黑，月被乌云驱赶，雷雨随之而来……巨大的雷电向方寸之巅靠拢，一道粗暴的闪光狠狠地穿过锁剑台那把巨阙，随即过后，便是无数地闪电如同雨水般跌落地面。 阁楼外的掌门脸色变得乌黑，大骂一声逆徒，想冲进剑阁内，却被建筑的保护符咒所阻拦，一道小型闪电从他身旁擦过，整个右手燃着熊熊的火焰……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朝阁楼的反方向御剑离去…… 剑阁内，墙上的弑天剑发出阵阵的呜鸣声……随即突然飞出击在几道闪电上，整个剑身都闪着红光……只有阁楼内的两人却是相拥在一起，没有丝毫损伤…… 方寸山山谷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山洞处走出几名老人，相互看了一眼，接着同时望着瞬间而至的天地异象。 “逆天而行……难道是飞升成仙？”其中一名矮矮的老人，脸色沉重的说道。 其余的几位老头相视几眼，顿时沉默了，不久后，其中一位独臂的老人才慢慢说道：“山上应该没有人修为能比上我们几个，即便是你那个掌门徒弟也比我们低。” “不……还有那个小子……整天念叨着天下苍生的……记得吗？修为怕是不在我们几人之下了……”矮老人恍然大悟地说道。 “这……不可能啊……就算是飞升也应该是……”老人低头看着那个在空中飘逸的衣袖，脑里立刻浮现当年的那名男子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手臂的画面，心中恐惧却也隐藏着极大的憎恨。 却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走来，手上的纸扇轻轻扇着，他嘴巴没有动，却有一阵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逆天而行，但是却非飞升成仙，而是续命……你们几个若是无事便上山看看这天劫是否触动了锁剑台……不然麻烦就大了……” “是。” 几位老人看着这位年轻人眼神流露出一种敬畏，应了一声后便向山上飞去。 老人离去之后，年轻人嘴角微微弯起，像是在笑，右边脸上的小小的笑靥也浮出来了，轻声说道：“续命啊……也算第一人了……情之一字……真费解……望你能投个好胎……” 同在这一时刻，远的近的，都在观察着异象，很多人在猜测，只是方向是方寸山，到是没多少人担心，更多地是羡慕…… 白驹弹指，转眼便已十年…… 中央巨剑在空中浮动，剑格处被巨大的锁链捆绑着分开四条延伸到锁剑台四周，夕阳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身材娇小，脸容俏丽，如同仙女一般，头发上那翡翠玉钗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黄光，另一个身材算不上魁梧，高高的鼻梁，样子却是挺帅的。 男子便是当年的首席弟子陶逆天，如今已经是新一任方寸山的执剑长老。 “小师妹，都已经十年了……你还年轻……是时候放下了……”陶逆天怜爱地看着身旁的女子，轻声的说道。自从他死了以后，女子就每天一个人来到这锁剑台呆着。 “他说，锁剑台是方寸山最高的地方，在这里能俯瞰整个大陆……”夏霓伸手把被风吹乱的鬓发顺好，轻声的说道。 “你知道这锁剑台的来历吗？身后的这把巨剑是当年先祖古稀所用斩妖之剑，因被妖皇感染妖性而被主人锁于此……” “小师妹……” “当年，你，我还有小昕一同上山，只有你与我被收为弟子……好久没去看小昕了，现在不知道她还好不……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喜欢你的……” “小师妹……他已经死了！” “大师哥！你是我的大师哥……永远的大师哥……他是我相公……别让我讨厌你好吗？” 女子声音有些沙哑，眼眶中延伸出淡淡的泪痕。 “……” “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直到我死的那天，我依然是他的人……” 沉默了许久，婉转动听的歌声从女子口中传出： …… 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 …… 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 千年后累世情深还有谁在等…… 而青史岂能不真魏书洛阳城…… …… 如你在跟前世过门…… 跟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 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呜呜…… …… 伽蓝寺听雨声盼永恒…… …… 歌声许久才停止，晶莹的水珠在空中漂浮着，跌跌撞撞碰到了不少灰尘，渗入厚土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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