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作者：沈淮安
| 别看宁然古灵精怪的样子，却比任何妖怪都要刻苦修炼。因为比起人间的尔虞我诈，妖怪的世界显然要直接残酷得多。 如果不够强大的话，说不定就被人给吃光抹净，连一点渣都不会剩下。 原本一直闭着眼眸懒散的女子此刻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连忙放松心神，随着那沐浴之声一下下地敲击，她原本躁动心神竟然难得宁静下来，天地灵力的运转今日分外清晰，此刻凝结成一粒粒细小的颗粒洒落在宁然身上，宛如无休无止的一场大雨。 早课只有一刻钟的功夫，可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所得来的力量，竟然比得上平素半个月勤勤恳恳才能修炼得来的力量。最重要的是那木鱼声格外安人心神，只要闭目细听，宁然的心绪便收拢得很快，可以一心一意用在修炼之上。 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洁白如玉的掌心，五百年修炼，自己一心所求，难道不也是成仙得道么？越是经历了悠长寿命，其实反而越是看不开对生的执着。一向很是聪明的宁然此刻也有些犯难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圈。过了半晌，她才从十分痛苦的矛盾挣扎之中抽身出来，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最长不过是一百年寿命，就陪他玩这一百年好了！” 这一百年里跟在他身边，如果真的每日都有这样的法力加持，那自己可算是赚翻了。等到一百年之后他差不多也就死了，到时候自己再回来便是，有什么打紧的。 一念及此，宁然倒有些按捺不住了，自己这回可是挖到宝了。那个小和尚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方丈普法拜托了别的妖怪照顾他，自己可不是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在自己面前给飞了么？ 宁然再次动身，从九伽山顶转了圈，人已经稳稳站在了静安寺的庭院之中。 这应该便是小和尚打扫的地方了，没了自己使坏，这庭院倒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木鱼声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在寺院之中使用妖法难免受到禁制。宁然放眼看了看四周，竟然一个和尚都没有。 她微微皱眉，径直便往方丈的禅房走去。 尚未推门，屋内已经传来了和蔼笑声：“施主请进吧，贫僧恭候多时了。” 宁然哼了一声，装神弄鬼，然而她原本气冲冲想要推门的手却顿了下来。人家说的这么客气，自己总也不能表现的太嚣张吧。勉强表现的客气了一些，但宁然脸上还是有几分恼怒神色：“哼，果然是你在捣鬼。我就说早课的时辰早就过了，好端端又敲什么木鱼，莫非是昏了头不成。原来是你教唆的，特意设了个局骗我前来，和尚，你也忒狡诈了。” “施主说的什么，贫僧不明白。”普法垂着头，手中正握着一卷经书对坐在他对面的小和尚讲经说法，此刻唇角含着淡淡笑意，看似谦恭，其实却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 “别和我装糊涂了。”宁然眨了眨眼睛，自己好歹活了五百年，难不成真是白活了不成。她大大咧咧坐到普法对面，用手撑着下巴打乱了对方念经的节奏。 小和尚眨巴着眼，眼神中微微透着困惑，不过很快又恭顺地低下头去。 普法将手中的佛经放置一旁，安然说道：“施主可是想明白了，愿意答应贫僧所请？” 宁然当然不是真的来问罪，此刻话都说到了这个程度，自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得很。她葱白手指按在乌黑檀木桌子上，脸上含了淡淡一缕笑容，俯下身问那小和尚，“刚才可是你在敲木鱼？” 对方微微一怔，半晌才怯怯点头。 宁然唇角的笑意更深，她一开始见了普法也坐在这儿，就想着是否有诈的缘故。此刻听那小和尚亲口承认了，这才算是放心下来。她扬起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普法和尚，“这都已经过了早课的时辰，没道理方丈还要特意和他一起坐在禅房里敲木鱼。这木鱼声，岂不是特意敲给我听的么？”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已。”普法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不动声色，“施主既然来了，不妨先喝一杯茶如何？ 宁然挑眉，或许是这禅房里的檀香袅袅，真的能让人心神安宁。她原本有些躁动欢喜地心此刻又沉了下来，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得到什么，自然要付出什么。一念及此，她的眼眸便渐渐沉了下来。 “愿者上钩，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愿意上钩的。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这木鱼声……是只有我一人能听见，还是九伽山上住着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普法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清茶递给对方，“施主多虑了，贫僧说过，这孩子和施主有缘，施主能听见的，是施主的缘法。旁人既然没有这样的机缘，又如何能听见呢？” 宁然目光沉沉，转过头看着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和尚，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空济。” 宁然原本住在九伽山的一片竹林之中，她自己在里面挖了山洞做居所。她原本喜阴怕阳，住在山洞之中也是再舒服不过了。不过在这里住了五百年之久，虽然简陋，不过到底也是住处了感情，此刻默默收拾东西的宁然心中一时间也有些感慨了起来。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住到……自己死为止的。 竹林只是寻常的竹林，此刻天寒地冻，四周白茫茫一片，自然是再也没有夏日飒飒风姿了。然而宁然却孤身一人站了许久，半晌才转身远去。 当年感君一回眸，自此思君暮与照。宁然的嘴角露出萧瑟意味，百年匆匆，那个人只怕是白骨都已经化成泥土了吧。自己总是痴心妄想的等着，可是……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还回得来呢。 一千年花开又花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既然答应了普法要照顾小和尚，这地方自然是再也住不下去了。东西一收拾好，宁然的手轻轻一挥，那个地洞便无声无息隐没在了山山壁之中。 她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座小小竹楼，既然以后要和人类同处，自然是要入乡随俗才对，再也不能和在九伽山顶一样随意挖个地洞就住进去了。宁然手指一动，那些竹子拔地而起一层层自己构筑成了一座二层高的小楼。 宁然轻轻挑起了挑眉，对自己搭建起来的小竹楼还算得上满意。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里头的摆设虽然还简陋了一些，不过时日一长，总还有修改的机会。就在关上门的刹那，花丛之中发出了簌簌声响，似是有风吹过。 宁然靠在门扉上斜斜看了一眼，那一丛华丽花丛片刻后又转瞬平静了下来。她唇角含着淡笑，转手阖上了门，不置可否的样子。 日子就这么渐渐平静了下来，宁然反倒觉得，虽然从九伽山上搬了家，但是修炼的时间并没有靠近了人间烟火而耽误下来。因为住的地方空荡荡一片，自己总是看不习惯，宁然就自己在住的地方种下了一大片竹林。等到明年春夏的时候，这一片竹林飒飒如风，想必和从前住在九伽山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普法虽然拜托自己照顾空济，但是自己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因为空济一天到晚都呆在静安寺里，除了自己之外，哪有什么别的妖怪能进得去佛门圣地。静安寺不像是有些虚有其表的佛寺，认真说来，但是真有几分佛法灵验处的。 “这样一来，倒只有我一个人沾了他的好处，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啊。”宁然托着下巴摇晃着手中的茶盏，一脸惬意地说道，口中感叹着，但是却半点愧疚神色也没有。人类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再怎么眷顾，百年时间一过，到底还是个死而已。 不过……难道自己真的可以坐视不理么？ 宁然挠了挠头，“算了，欠人家的人情也不好，好歹也要去看看才是。” 因着静安寺香火鼎盛，来往的香客也不算是少。到底不愿意引起别人的关注，宁然还是老老实实撑着一把碧绿纸伞往静安寺中走去。 一直走到庙门口宁然才收了伞，打扫的僧人自然是认得宁然的，知道是和方丈认识的香客，合什道：“方丈正在闭关参禅，只怕不方便接待施主。” 宁然扑哧笑了一声：“谁耐烦见你们方丈，那个……那个叫空济的小和尚呢？” 对方蹙眉想了想，这才说道：“好像今天早上和几位师兄一起下山置办吃食去了，我们这里来往不便，蔬果都可以自己栽种。但是稻米却是不行了，因此每个月多半都是这个时候下山运送粮食来着。” 他话才刚刚说完，原本收了伞的女子此刻早已撑伞出了门，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他年纪不过七八岁而已，怎么好端端会派他去收购什么粮食？ 心中的不安层层漫了上来，宁然原本只将他看成一个任务罢了，然而此刻心中却陡然生起了担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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