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魏子晋

    碧田千倾，禾浪翻滚，远处天际挂着零星白色，是被风打散的流云。

    艳阳高照，惠风和煦，吹得水田旁的竹林子里哗哗作响。翠鸟点水即起，波纹一圈圈漾开，惊了水下的草鱼。

    矮山上，不紧不慢的行着辆驴车。所谓驴车，不过是个尾巴上的毛快掉干净的老驴拉着辆木板子钉成的板车。赶车的老人胡须花白，看上去却很硬朗，光着黝黑的上半身，摇头晃脑，自在的很。

    板车上坐着个娟秀的女孩，女孩一双乌黑的大眼，未语先笑，拿红绳在背后辫了条长长的麻花辫。身上穿足着一件月白的短衫，上面绣着零星的海棠花，佐以红线为huarui，端得是好工艺。

    “相见稀，喜相见，相见还相远。檀画荔枝红，金蔓蜻蜓软。鱼雁残，芳信断，花落庭阴晚。可惜玉肌肤，消瘦成惰懒。”

    女孩清亮的嗓音在谷中蔓延，回荡山间，伴着百兽齐鸣，除却词的内容，另得一分稚趣和雅味。

    老人听得很入神，干枯的手和着曲调，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打着拍子。

    女孩的歌声绕着半山回荡，扬扬洒洒，空谷中回响起来，悱恻悠然。

    山脚下，一辆精铁包铸着四角的马车缓行，周围簇拥了无数甲士，枕戈以待的架势，无一不显示出车内人的重要性。

    歌声传扬，甲士们从紧张的态势中脱出，稍稍放松，有甚者随着哼起了小调。

    风拂树浪，枝叶轻摇，山上山下两路人各自行走着。

    突兀的，马车车厢中传出一个清冷不过的声音，“把那唱词的女子叫过来。”

    身侧侍卫在马上低头，抱拳，“是。”催马，从小路盘山而上。

    车内又传来对话，“世子怎么突然起了这种雅兴？”听音色，是另外一个年轻男子。

    只听那清冷的声音道，“山野之地，应不会有京里醉仙楼的诗词传唱。”

    “世子是怕有诈？”年轻的男子迟疑。

    微风过，却没人回答。

    众甲士听罢，不敢懈怠，执剑警惕。

    众人再行了片刻，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轱辘碾石子的沉闷声音，偶尔夹杂老汉呵斥声。

    车队停下，纷纷回头看去。

    那侍卫把老汉和驴车留在原地，径自带了那个唱词的女孩过来。

    女孩难得，到了马车前，先对着帘子行礼，脆声道，“公子万福，子靥有礼了。”

    动作稳重雅致，礼数是个贵礼，不似乡野人家教导出的孩子。

    年轻的男子已到了车外，着一身青衣，以冠束发，温文尔雅，看样子是个文士。

    男子看到女孩的做派，也是惊疑，口中道，“可是姑娘唱的词？”

    “词是我唱的，没污了公子的耳朵吧。”女孩不怕生，弯了一双眼去问男子听得可还好。

    “自是好的。”年轻男子忙答，他的心思却不在那上，上下打量女孩，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丫头懂事，起来吧。”车内再次传出清冷的声音，“你从何处听到这词的？”

    女孩眨了眨大眼，歪着头思索，“不是子靥不告诉公子，是姐姐说那不是个我该知道的地方，没告诉我。”

    清冷的声音再问，“不该你知道？你姐姐也不许你唱这词吧。”语气笃定。

    “那个”女孩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我就是觉得这词听着好听，才偷偷学来的。如是让姐姐知道，少不得要扒我的皮。看在我给公子唱词解闷的份上，公子就别告诉我姐姐了吧。”

    “姐姐？”清冷声音慢慢重复一遍，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宠溺的说，“你去吧。”

    女孩子顿了一下，忍着欢喜得要跳起来的chongdong，“多谢公子，择个日子，我采些紫藤给您送府上去，子靥先告退了。”

    轻点头才退去，算全了礼。

    欢欢喜喜上了牛车，心中暗想，在柳城中能有这么大架势的人家，必然是城主柳府的了，来日必要瞒着姐姐，好好谢谢车里那没见过的公子。

    打定主意，女孩原路返回，另换了山水的谣唱起来。

    年轻男子咋舌，“这就走了？”

    “不过是个略有些见识得丫头，不放走还养着不成？赶路吧，天黑前，或许能到柳城。”

    男子无奈，本以为会有什么解解这一路的枯燥乏味，结果除了个会唱词的小娘子什么也没有，着实无趣。

    车队再次开拔，就着正午刚过的日头，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