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内心深处的声音
作者:语落莲花
看到一双儿女回到家中,淳于亨倒很淡然,顾氏却十分地想念淳于莫,上前握住她的手,左看右看。 “怎么就瘦了?嫁去郑家才几天哪,怎么就瘦成这般模样?” “娘……”淳于莫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萁儿,先送你妹妹回房。” 淳于萁应了一声是,把淳于萁送回绣楼,复至前院。 淳于亨把他叫进书房里,面色凝重。 “萁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好像是四妹,和妹夫吵架了。” “吵架?”淳于亨眉头微微皱起,“好好地,吵什么架?” 淳于萁很是踌躇,也不知该不该把淳于莫的心事告诉父亲,淳于亨却有所察觉,故而重重地哼了声:“嗯?!” “这件事……”淳于萁表现得十分地沉稳,“萁儿想先仔细调查,再禀告父亲。” “……好吧。”淳于亨点头,终于不再继续追问。 “四妹。”淳于莫匆匆拭去腮上泪痕,抬起头来,却见淳于蕴正立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三姐。”淳于莫赶紧站起身来。 淳于蕴走进房中,拿过张春凳坐下:“我在房中绣花儿呢,忽然听得前边院子里吵吵闹闹地,才知道是你回来了……怎么,在郑家,过得不好?” 淳于莫垂头,轻轻地捻弄着衣裙,其实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淳于蕴细瞅着她的面色,一时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捡了些家常事,零零碎碎地说着,其实淳于莫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却只能这样听着。 又坐了一会儿,淳于蕴便起身离去,独留淳于莫一人在房中,看着往昔惯用之物,心中不禁阵阵酸涩,竟是委屈得紧。 先是一腔心事不被所爱之人慰解,然后流落街头险些受人欺辱,淳于莫忽然觉得,这天地之间,竟只剩自己一人,好不凄凉落寞。 独坐在窗前许久,直到天色黑尽,才有小丫头前来,请她去前厅用饭,淳于莫细细地收拾梳妆一通,下了绣楼至前厅,见父亲母亲,兄长和三姐俱已在座,便近前施了个礼,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菜肴,还是从前那些菜肴,色香味俱全,可淳于莫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昨夜受惊,她还来不及寻思宫中发生的事,此际危机去了,她不禁又开始担忧起司徒越来,自己在家中,虽说千不合适万不合适,却到底不比他刀光剑影,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 “吃饱了。”只咽了小半碗饭,她便站起身来,复向楼上去。 “莫莫。”淳于亨出声将她叫住,“你且等等。” 淳于莫便站住。 “你到书房来。” 淳于亨说完,搁下碗筷,也站起身来。 淳于莫只好不情不愿地跟过去。 进得书房,淳于亨即命她坐下,方才看着她无比严厉地道:“莫莫,你如今已为人妇,当一心一意遵守妇道,相夫教子,怎能任性胡为?” 淳于莫垂着头,没有言语。 淳于亨官虽不大,但家教甚笃,对于膝下几个子女,都苛诘极严。 “听萁儿说,你是自己从郑家出来的?” “父亲……” “却说说,这件事是谁的错?” 淳于莫默然,倘若要说什么错,自然是她的错,是她“不守妇道”在先,已嫁为人妇,却与他人牵三绊四,如今满心里有口难辨。 “这件事,到此为止,”淳于亨面色沉冷,“明日我遣人请士云前来,为你们两人开解,你便随士云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谢父亲,让父亲操心了……”淳于莫蹲了个万福,从书房里退出——老实说,这件事,她怎么想,也觉得是自己不对,所以并不愿父亲多操心,只是,真要从此忘记司徒越,和郑士云好好地过日子么? 可以吗? 可以吗? 一轮明月,悬在半空,淳于莫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葱茏竹影。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男子嗓音,把淳于莫吓了一大跳。 “展千烨?”乍然看清那张俊朗不凡的脸,淳于莫眼里不由闪过丝惊喜。 “怎么?”展千烨近前揉揉她的脸颊,“丫头,很想见到我?” “当然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展千烨,淳于莫都有一种亲切感,似乎这天底下,只有他才懂得她的心思。 “小丫头遇到麻烦了?” “唉——”淳于莫轻叹一口气,忽然道,“展千烨,还记得上次你同我说过的话吗?” “嗯?” “你说,只要我愿意,你可以带我去琉璃国,甚至游遍天下,是不是?” “当然啦,”展千烨一挑眉峰,正要说什么,忽然打住话头,侧耳听了听,立即警觉地道,“有人来了……” 不等淳于莫有所表示,他一闪身,已经没了影。 楼梯上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稍顷,顾夫人扶着丫头梅姑走上楼来。 “母亲。”淳于莫近前见礼。 “嗯。”顾氏点点头,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梅姑赶紧去沏茶,淳于莫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立着。 顾氏端过茶盏,拿起瓷盖轻轻地撇着茶沫儿,嗓音沉稳地道:“说吧,怎么回事。” “娘。”淳于莫眼里闪过丝迟疑。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吗?” “娘……”淳于莫大着胆子,“女儿大胆问一句,您年轻时,是真心喜欢爹爹吗?” “真心?”顾氏显然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真心不真心?” “那么娘亲,就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淳于莫左思右想,却形容不出个所以然——那是什么呢?当她看到司徒越的瞬间,就有一种天荒地老之慨,似乎只要跟着他,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心甘情愿的。 “丫头,”顾氏着想搞不懂她,“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就应该遵守妇德,循规蹈矩,相夫教子……” “为什么?”淳于莫叫起来,“为什么要这样?” “那,不然你想怎么样?”顾氏也有些上火,重重将茶杯盖一磕。 “女儿想……”淳于莫紧紧地咬着朱唇,她想什么呢?她在想什么呢?想和司徒越一生一世相守?哪怕是死?可是那个人,似乎从来都不领自己的情。 她的心里满满都是他,可是他呢,他可曾把自己放在眼底? 她总觉得心里隐隐有另外一种奇怪的东西正在成形,却说不上是什么。 好像,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告诉她,安稳的后院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即使不能嫁给司徒越,她也更愿意,更愿意和展千烨一起逍遥天下! 忽然间,淳于莫被自己心中这个大胆而张狂的想法给惊住了! 她要舍弃原本的一切,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要只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夫人,她也想像那些男人一样,走南闯北,阅尽天下风云! 顾氏呆呆地看着她,几乎不认识了——这是自己的女儿吗?这真是自己的女儿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女俩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她也不知道女儿什么进修多了这许多奇怪的想法。 “母亲……将来女儿若是做出什么背离伦常之事,母亲可否见谅?” “背离伦常?” “对。”淳于莫重重点头,“女儿不想平平淡淡一生,如果可以,女儿想建一番功业!” 功业?! 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淳于莫一阵轻松,顾氏却是目瞪口呆——这是女儿家说的话吗?是吗? “我为什么要跟寻常女子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出外闯荡?”淳于莫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那是她压抑在心中多时的声音! 顾氏的下巴差点掉地上,然后她站起身来,带着丫头就往楼下而去,口中不住言道:“我去和你父亲说,去和你父亲说!” 淳于莫却是一阵轻松,好啊,真是好啊,关于未来,她终于有了大胆的计划——她会设法再和司徒越取得联络,倘若司徒越仍然不理会,她将选择和展千烨一起,联袂离开云都。 或许,从此以后不再见那个人,就不会想他,心不会痛,而人生,将是另一番局面。 思及至此,淳于莫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搜罗自己的“家产”,把它们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丫头。” 不知何时,展千烨又闪身出现在她后方,话语里不无揶揄:“你就这样急着离开么?已经迫不及待,要投进我的怀抱了吗?” “展千烨,”淳于莫一边叠折衣服一边道,“我不想跟你开玩笑,你到底能不能收容我?还有,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设个法子传信给司徒越,问他——” 问他什么呢? 说到这里,淳于莫忽然停了下来,可以问他什么呢?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问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 可是这些话若是说出口,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问他什么?”展千烨凑到她近前,双眼亮亮地看着她,“丫头,我正听着呢。” “没,没什么。”淳于莫有些泄气,罢了,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春梦吧,她将离开云都,也许这一生不会再回来,跟郑士云,跟司徒越,再没有任何干连。 但是,在走之前,她必须要跟郑士云交代清楚。 郑家大院。 正厅之中,郑老夫人端坐在椅中,就像一尊佛。 “娘。” 郑士云明显知道自己犯错,站在桌前,身形挺得笔直。 “你就——”郑老夫人看着他,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不中用的儿子?竟然连自己的妻房都守不住? “不行。”她用拐杖重重地拄地,“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淳于家怎么也是书香门第,怎能生出这样伤风败德的女儿?我,我要上门找他们理论去!” “娘!”郑士云霍地抬头,眼里闪过丝锐光,“这件事,您别管,成吗?” “什么?”郑老夫人勃然大怒,“你,你管不住自己的妻子,却和我这老婆子发脾气,你这不孝子!” “娘,”见母亲生气,郑士云的口吻变得和软,“不是这话,这件事,我会处理……”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郑士云眉头皱起,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拂袖而去,淳于莫的“离心离德”,已经让他懊丧异常,而母亲的怒气,更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郑老夫人看看他,眼里闪过丝疼惜,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从来不肯委屈他半点,没想到那个丫头——其实郑老夫人对淳于莫原本的印象就不太好,如今添了这件事,更觉堵得难受,其实,她早已动了心思,要郑士云把淳于莫给休了,要丢脸,也是她淳于家丢去。 只是看郑士云这模样,实是难下决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