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君已无爱

作者：语落莲花

司徒越，我看着他，目光清浅。
如果我想做你的王后，如果我想成为你今生唯一所爱的女人，我需要怎么做？
他定定地看着我，脸是冷的，眼是冷的，就连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也都是冷的。
我知道，那是拒绝。
普天之下最刺心的，王者的拒绝。
嗤嗤，旁边有人发出轻微的嘲讽，刺得我后背生凉。
可我只是执著地望着他，望着那个我今生唯一挚爱的男人。
终于，他开口，说出的话，化作冰刃，一下下刺进我的胸口。
你不配。
他这样说。
连给孤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说完，他一步步从我身边擦过。
我抬头望了望天，一轮圆月，明亮而hunyuan，看在我眼里，却有种青苍的瘦弱。
这一年我二十岁，爱上那个男人，却已经十年。
早熟吧，是这样的早熟，也或许，是因为司徒越的卓越。
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我的魔星，连手指都没抬一下，便勾走了我的整颗心。
那时他还未继帝位，只是个普通的皇子，随便往栏边一站，却已有了鼎定乾坤的气势，让人再也无法挪开眼。
调皮的我收敛了气息，一步步靠过去，想去采撷那枚悬在他腰间的墨玉，自然没有成功，被他一手拿住。
我记得他攥住我手腕的指尖，刺骨冰凉，我记得他看我的那双眼，好似千年寒潭。
他说，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嘴形弧圆了好几次，偏生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然后，他松了手，我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小腿上一阵剧痛传来，他却连睬都不睬我，转身便走。
这是我们的首次相遇，没有丝毫的美感，只有骨感，拿我那美丽二姐的话来说，莫莫，你真是丢尽我们淳于家的脸。
我很挫败。
我真地很挫败。
挫败的我跑到花园角落里，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直到眼睛肿起来，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连老天都要跟我作对似的，双眼肿了很久，只能拿帷帽遮住，免得看了让人生厌。
可是我贼心不死，仍然惦念那个冷漠的男人，总是尽力把他在心中想象得很美好，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真的很不美好。
那时，我已经真真正正，成了他的妻，他后宫里唯一的女人。
迎仙台。
这是广澜宫中最高的地方，我经常站在那里，极眸望向天边——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是皇宫中最高的地方，只要站上去，就可以看到隐身于云中的神仙。
有没有神仙，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忘记一切，忘记红尘中让我痛苦的一切。
心似菩提，却仍然难以抗拒红尘的侵扰。
年轻女子的笑声，时常会从长廊那头传来，夹杂着管弦的乐音，衬得我的身影更加凄凉。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是宫中人对于我，南huaguo皇后情感故事的评判。
红颜未老，恩却已断。
我抓紧凤袖，强令自己平复心中的痛楚，最后只剩一片苍白。
“淳于莫，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司徒越的皇后，但，也只是皇后而已。”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自欢欣鼓舞，以为戴上凤冠，披上凤袍，便是他许我一生的开始。
确实是开始。
不是相爱的开始。
而是互相疏离的开始。
或许，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心心相印，只有越来越远的距离。
同床共枕十年了，我却未有一日，真正走进自己男人的心，这大概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悲哀和不幸。
而这悲哀和不幸，却是我自己造就的，我不能怪谁，也不会去怪谁。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幻想着司徒越会像一个真正的丈夫那样，拿起我的手，握在他掌中，细声喃语地逗哄我，可这样的期待，对于我们夫妻而言，却是那样地遥远，很遥远很遥远，就像天边的一朵云彩。
也许他天生就是非常冷然的性子，从来不会在意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感受，尤其是女人。
他时常坐在龙椅中，望着闪烁的烛火发呆，我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中充满忧虑和恐惧，却不知道它们的源头，或许一个帝王天生就是这样，需得时刻提防身边的一切，以免发生任何的动荡和不安，致使家国破败，帝位不保。
但更多时候，我却觉得，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帝位，什么家国，他像是在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或者忠实于某个承诺，是这个承诺始终在约束着他，让他的言行不会超出那个范畴，而我，却在他的范畴之外。
世上自相矛盾的事太多，尤其是感情。我知道他对我很不好，却期待着有一天春风化雨，坚冰解冻，期待着有一天，我的真诚能叩开他的心门。
可那是多久呢？
到底要多久呢？
一生一世吗？
“啊——”女子的尖叫将的思绪拉回，低头看去，却见一红衣娇娥正在玉清湖里挣扎，画廊里还站着很多人，可个个神情冷然，谁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我亦一动不动。
这样的事，在广澜宫中时有发生。
被人推下水的滋味，我尝过，他亦尝过，这清莹莹的玉清湖底，不知埋葬着多少女子的芳魂。
我的视线穿过廊柱，果然看见那男人坐在龙椅之中，却是一脸的怡然自得。
他是从来不在意的。
这宫里，无论谁生谁死，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以溺毙人的性命，尤其是年轻女子的性命，来取悦自己，堪称暴君。
暴君。
每念及这个词，我总是心惊肉跳，怕他作恶太多引发滔天怒怨，致使整个南huaguo顷刻间不复存在。
但却从不进谏，相反，看着那些进谏之人，被他一个个投进大狱，或者凌迟处死，或者含冤陨命。
因为我知道，大概只有我才知道，他的心底，积压着多少的怨恨，对这个世界，对身边所有人的怨恨。
只有我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总是把自己紧紧裹在被褥里，任由泪水淌满脸颊。
只有我知道，他曾经靠着半个干硬的馒头，支撑着活过九天九夜。
只有我知道，他手握利刃，捅死了最疼爱他的嬷嬷。
只有我知道，他到底背负了多少罪孽，多少血腥。
也只有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
曾经，他也是个很良善的孩子，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不愿意和这个世界争什么，他只是想躲在这座皇宫小小的一角，和自己的母亲一起，悄悄走完所有的岁月。
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他已经失宠的母亲，他们当着他的面，折磨死了那个女人，只为了那个，被她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传说，始祖皇帝在修建自己的陵寝时，发现了世间唯一一条龙脉，并且绘成图纸流传于世，无论是谁得到它，都可以成就一番伟业。
这张图纸流传了很多年，最后消失在深宫之中，所有人都说，它被皇帝赐给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于是大家发了疯似地找，追根寻底，直到那对一直被人忽视的母子身上，他们惊喜地发现，那个已经满脸皱纹的女子，与皇帝悬在御书房中，日思夜想的画中人有几分相似。
所以，他们架起高高的炮烙台，在地上铺了钉板，用尽手段威胁她，要她交出那个秘密。
可他们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女人滚了钉板，上了炮烙，浑身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得见伤口深处的白骨，可她那么勇敢，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临终咽气时，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会有报应的，你们每个人，都会有报应的。
当她咽气的那一刻，滚滚乌云忽至，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等一切安静下来时，惨案的制造者们忽然发现，女人和孩子，都不见了……
宫中的岁月向前缓缓滑动，三年时间里，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流落到了何处。
三年后，慈穆太后让人从宫外秘密接回一个少年，亲自将他扶上储君之位，而之前的事，再不被提起。
皇家就是这样。
用一桩丑闻掩盖另一桩丑闻，一场血腥改写另一场血腥，只有那处于整个事件中心的人，却再也忘不掉。
因为忘不掉，所以，心如炼狱，爱，已远去。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想用自己满腔的柔情，去化解他心中汪洋的仇恨，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微微地笑着，漫步在百花齐放的花园中。
我希望他能对我流露最真诚的微笑，希望他把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都告诉我，我捧着一颗心，安静地等着我的夫君，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也许这个等待的过程很长很长……
嗯，很长吗？
站立在朱漆栏杆旁，看着那满园盛开的芙蓉花，我时常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他会穿过长长的曲廊走到我的身边，他会挑起我腮边的发丝，朝着我露出明媚的笑脸。
从始至终，我都怀着这样的殷切，司徒越，纵然世间风狂雨暴，我对你的爱，却一生不变……
我希望能用自己的纯净，释淡这宫阁的阴暗，以及，弥漫在你生命里的，沉重艰辛。
因为我们的世界，是建立在一个字上——它叫作，爱。

楔子 君已无爱

作者：语落莲花

楔子君已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