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叫尹美丽,独自住在市中心的一处单身公寓。作为一个女人,我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不再是MISS,又没有机会成为MRS。在我布置简洁的屋子里,布满许多照片,我自己的,或者远方父母的,旧识好友的,许多人我早已不再联系,甚至端详面孔,都不记得,但过去共有的时时时刻已经定格,提醒我拥有快乐的能力。 常常我也会出去旅行,在地图上抛色子,选定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出去最久的一次是呆在南美洲,走遍了所有的大城古迹,那时失恋的痛正到达高峰,无论恐惧或孤独都无法削弱其苦楚。我像一只发誓要抛下所有前尘往事的母狼,在城市或荒野中奋力急行,寻找一切消磨的办法。 好像远行终于都是奏效的。回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又可以安定了。 直到今天晚上。这个天杀的,没有良心的晚上。 出了电梯,摸到门前,那几杯纯威士忌在血液中酝酿够了,开出醉意来,一朵朵在呼吸里。我靠着墙胡乱摸自己的包,摸来摸去,都找不到那串叮叮当当的钥匙。 把包里的东西都倾覆到地上,我一样样扒开来看,红色漆皮的钱包,常常都有很多现金,化妆包里一整套护肤品和彩妆,从来没有拆过封,手机。干湿纸巾。没有吃完的一包饼干。 唯独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我就进不了门,进不了门,能去哪里呢。 缓缓坐到地上,我抓起手机,通讯录劈劈啪啪按下去,不用看也知道,决计找不到此时会接我电话的人。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膛里排山倒海,偏偏走廊里声控的灯却一盏盏黑下去,脸颊贴在墙壁上,身子软得像饴糖,渐渐歪下去,明明知道自己要整个五体投地了,就是一丝力气都挣不出来,听任自己倒下。 眼睛现在看着自己的家门。黑色有花纹的木门,沉沉地落在那里。从门缝里,还漏出一点点黄色的光,那是我厨房冰箱外的灯,无论白天黑夜都亮着―――是谁写过长篇大论,说找个男朋友,不如买冰箱,所有吃的,倘若不丢掉,都是该你吃的。 那点灯极吸引我,似委屈极时一双手的安慰,我全心全意凝视缝隙中透露出的昏黄温暖,身心松懈,松到不必支撑或坚固的程度,在地上我愿意化身为一滩水,只要顺着一点点坡度,便流进那唯一能使我安身的所在去。 一阵恍惚。口角酸涩,头脑昏昏沉沉的。大约是许久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了。那感觉像孤身走过远路忽然搭一程便车飞快过流年。我闭上眼。上帝你若听得到祷告,请赐福我这一刻入梦如归天。 但没有那么容易。很快有人敲门惊醒了我。 敲门? 躺在地上出了许久神,我才醒悟真的是敲门声在回响,而且对方很快就发现了科技的应用,开始动用门铃,酒后的人最怕亮光和吵闹,我的脑仁都好像要流出来了。 强忍着头痛爬起来开门,手接触到把手,我猛然一个精灵,酒意全醒。 我应当在门底,不应当在门里。 但门上猫眼对外窥视,比我更坚定不移,足下地毯厚软,一侧墙纸微紫带银―――我就是站在自己的家里,睡眼惺松,准备给人开门。 我几时,如何,进来的? 容不得多想,听门铃一声紧似一声,我不由得随手便开了门,乍眼看到一串熟悉的钥匙在前面晃。那钥匙圈来自南美洲,是当地土著手工制作的皮件,决计不可能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