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黯然离去

莎拉态度激烈地对隋翊提了好几个关于张志强的问题。张志强回过头对莎拉说:“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回荷兰。今天你不论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计较。因为,我不想给你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难道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给我留下好印象?” 张志强沉默着。 “放心吧,张先生,我不会再说出什么令你为难的话来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已经对你失望至极了,我不想为一个感情骗子再浪费哪怕一个细胞!” 莎拉顺手拿起吧台上的一杯威士忌一口喝净,然后将一张纸币压在杯下,如风般地消失了。 徐新丽和莎拉乘坐同一班机,他们在机场上会面了。 张志强在酒吧里被莎拉的话深深地刺伤了自尊心,所以,当着莎拉的面,张志强故意动作夸张地和徐新丽相互拥抱着,做出很恩爱的样子和徐新丽说着离别的话。 可是莎拉推着小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张志强默默地看着莎拉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一下子卸掉了全部伪装,神态显得从未有过的委顿。他觉得自己的全部温馨和柔情都随莎拉的离去一起飘散了。 莎拉和徐新丽乘同一架飞机飞往阿姆斯特丹,这让初次出国心中难免忐忑不安的徐新丽喜出望外。徐新丽主动央求空姐帮忙将座位调换到莎拉的旁边,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向莎拉倾诉着这次出国前经历过的种种奇闻逸事……莎拉看着眉飞色舞一脸满足的徐新丽,脸上还得时刻表露出礼貌的笑容,可是在心里却在痛苦地淌着血——她根本不感兴趣徐新丽所说的一切,她只想知道她心爱的张志强究竟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和眼前的这个中国女孩结婚? 莎拉佯装困顿不堪的模样,用闭上眼睛装睡来躲避徐新丽兴奋幸福的诉说。徐新丽终于知趣地闭上嘴。她好奇地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个在中国认识的荷兰姑娘。尽管徐新丽对莎拉的身世一点都不了解,但她却本能地觉得自己与这个荷兰姑娘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徐新丽想,莎拉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自己能在阿姆斯特丹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幸运。徐新丽细心地为莎拉盖好毯子,自己悄悄地起身到前舱去看报,好让莎拉能坐得宽敞一些。 徐新丽前脚走,莎拉后脚就恨恨地掀掉了身上的毛毯。她忘不了徐新丽是张志强的妻子这样的事实,她绝不愿意接受来自徐新丽的任何好意! 下飞机的时候.莎拉故意对徐新丽的热情招呼小加理睬,并在出关的时候,不顾排队交验护照的徐新丽,自己径直出去了。 徐新丽以为莎拉没有明白自己想和她一起走的暗示,暗自为自己没有明说而失去了这次机会而懊恼。 只有莎拉自己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法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一连几天,莎拉都在为自己当初在机场时对待徐新丽的态度而深深懊悔——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又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以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一个人——更何况,那人可能还是无辜的。莎拉终于想通了,一切责任都在那个可恶的张志强身上。渐渐地.莎拉的心里涌现的就全是对徐新丽的歉意了。 于是。当徐新丽手拿求租合住公寓的广告在阿姆斯特丹大学校园里和她不期而遇的时候,喜出望外的莎拉当场就和徐新丽成为了好朋友。并进而成为合住的。室友”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除了张志强。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每个月的l号,莎拉都要独自一人驾车外出,从不告诉徐新丽她去了哪里,而且每次回来都有些神情黯然。 徐新丽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原来莎拉去的是一家医院。 一家监狱医院。 医院中有一个荷兰老人。 他叫罗伟,罗伟•海森里。 莎拉管他叫爸爸。 徐新丽到了荷兰之后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比如令人吃惊地剪掉了那头让人羡慕的飘逸长发,比如结识了很多的荷兰朋友,比如已经学会人乡随俗地像荷兰人一样在酒吧里举起大大的扎啤… 但是她自己知道,惟一没变的是她对刘青天的思念。 徐新丽是个传统本分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对生命中的第一个恋人总是难以忘怀的。 徐新丽想彻底忘记刘青天曾经带给她的种种痛苦,幻想着通过在异乡的久别重逢,与刘青天来一个从头开始。 当徐新丽自认为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之后,便找出珍藏了许久的地址,开始寻找刘青天。 但是,她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 她怀着几分激动和些许的忐忑敲开了302室的门。 出来一个中国留学生。 “你好,我找刘青天。” “噢,他早已搬走了。” “搬走了?我有急事找他,你看看我能在哪儿找到他?” “你是他什么人?”留学生低着头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问徐新丽。 徐新丽似乎有点尴尬,就说:“我是他……从中国来的朋友。”留学生笑了:“是吗?以前来找他的女孩,不是说是他的女朋友,就是说是他的未婚妻,像你这样说是他的普通朋友的还是第。个。” 听了这样的一段话,徐新丽的心像被送上了速冻传送带,转限问就成了一个冰坨坨。留学生只顾忙乎手里的事情,也没看徐新丽,继续说:“在这个大学里啊,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个‘花匠,而目还是个空心的。” “那,那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谁知道啊?他早退学了。这里没有人愿意知道他在哪儿!” “谢谢。”徐新丽尴尬地离开了,她没有想到刚到荷兰就遭受了如此的打击,自己的心上人竟是这般的德行。 刘青天还是生活在阿姆斯特丹,他似乎陷入了什么麻烦当中。这天,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文物商大卫•海森里的办公室。 海森里看见刘青天进来有点吃惊。这是一个看上去就有一种威慑力的男人,尽管他对刘青天的态度很客气,问候刘青天是否带来了美丽的新娘子以及他的父亲刘柏然能否来荷兰,然而,海森里的那双眼腈却像鹰眼一样厉害,能穿透人的骨头。刘青天在他的面前显得很拘束,说话也加上了十分的小心。刘青天看着海森里,几乎是讨好地说:“噢,托你的福,他很好,只是太忙了,工作已经安排到明年五月份了。我跟他说了您的邀请,他一开始说没有时间来不了。我跟他说了很长时间,我说,您是荷兰首屈一指的文物专家,您经手的文物多了去了,您的鉴赏能力出类拔萃,您……” “不不不……”海森里打断了刘青天的谈话,“如果我像你说得那么优秀,我就没有必要请令尊大人来了。我只是一个文物商人,对文物鉴定,我不想冒充权威。我想知道,令尊来,还是不来?”海森里一针见血。 刘青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我已经反复地跟他说了,他同意了。只是……” 海森里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有话尽管直说。” 刘青天吞吞吐吐地:“我爸爸说,他可以来,但不能一个人来。一个人来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会惹出很多不方便来。所以,最好能和一个考察团一起来荷兰,那是最好的……” 海森里有些怀疑地:“刘先生,这当真是令尊大人自己的意是吗?” 刘青天忙不迭地点头。其实他自己心里面清楚,刘柏然根本就设有明确答应他什么,但他自恃在阻止徐新丽到荷兰这件事情上立了大功,刘柏然怎么能断然拒绝他的请求呢?至于组成考察团什么的,全都是些“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把戏——国内那么些有头有脸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了,你作为团长的刘柏然还好意恩不起程,耽误大家的好兴致吗? 海森里相信了刘青天的话,他站起身,干脆地向助手下着指令:“琳达.立即给刘柏然先生发邀请函,请他牵头组织一个考察团,人数在八名之内。所有费用由我方承担。” 海森里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支票交给刘青天:“这是你的。” “谢谢,海森里先生,我想问问给我办签证的事……” “只要令尊到了荷兰,做完我们的事情,我们马上办……”海森里用根本不能商量的口吻对刘青天说。 刘青天只好悻悻地走了。 他来到外面,看到了海森里的大奔驰,气得抬脚就想踢,然而,他一抬头,看到了楼顶那尖尖的象征着海森里家族的徽记,又无奈地放下了脚,四下瞧瞧没人,悄悄地咳了一口痰吐在车上,然后耷拉着脑袋走进大街上的人流中。 自从徐新丽和莎拉一起飞往荷兰之后,张志强在国内就没有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他除了要忍受着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对莎拉的思念,还要忍受昔日的好友对自己的误解和冷嘲热讽。 范哲和冯源,这两个过去惟张志强马首是瞻的小兄弟,因为张志强当时拒不解释为什么会与徐新丽结婚而彻底与他断交了。无论张志强事后用什么方法与他们联系,想向他们解释,他们都避而不见。张志强对这两个小子表现出来的“气节”真是哭笑不得。 这天.范哲在单位和领导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终于忍不住拉着冯源一起去久违了的“快乐至上”酒吧散心,不料冤家路窄地正撞见张志强约了几个漂亮的“名模”在里面有说有笑。张志强见到范哲终于露面不禁大喜过望,扑上来就欲重叙旧情,可范哲不仅依旧冷语相向.最后甚至发展到失手重殴了张志强。 冯源见势不好,赶紧跑过来,喊着:“咱们都是自己人,都是兄弟,为这点小事……”他的话还没说完,范哲的拳头已经砸在张志强的太阳穴上了。张志强摇晃一下,就倒在了冯源的肩膀上,任凭谁喊没有一丝的回应。 范哲慌了手脚,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一向处惊不乱的隋翊也蒙了,她喊着:“你把他打死了!”他们立刻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将张志强送进了医院。 往日老实巴交的冯源此刻多了一个心眼儿,他怕警察来,连忙带着范哲给张志强交了押金离开医院。 医院见被打伤的病人独自躺在病床上,送他来的两个人也没了踪影,就真的报了警。 张志强本来是想吓吓范哲,没想到让两个兄弟撂在了医院。心里正犯嘀咕怎么收场,就听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过脸一看,原来是张力带着人来了。 “你怎么来了?”张志强欠起身,有点吃惊。 “我们接到了报案,说有人被歹徒打伤了,凶手把人扔在医院里自己溜了。没想到那个倒楣的事主会是你……” 张志强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张力走到张志强的身边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除了脸上一片青紫,没有大的伤痕。 “我们怀疑是文物走私犯寻仇报复,这不就来了。你怎么样? “现……哎呀,现在还不太清楚,哎哟……还不太清楚,哎呦 张志强捂着脸支支吾吾,故做痛苦状。 “没看清打你的那个人吧?” “没有,噢,好像不是坏人。” “那是什么人啊?” “哦……”张志强的嘴里像含了糖似的,皱着眉好像努力地翘着,忽然大叫一声居然昏了过去。张力赶紧去叫医生。 替范哲到医院查看张志强伤势的咪咪和范文煊,在病房门口遭遇了警察,立刻溜回了“快乐至上”酒吧。 于是范哲吓得直想去投案自首,被冯源拉住了。 张志强的伤势不见好转,始终昏迷不醒。该查的几乎查到了,也弄不明白,医生决定给他会诊。此刻,张力心中已经清楚八九不离十,叫来助手耳语一番,助手会意地点点头,张力就走进了病房。 张志强依旧如故地闭着眼。张力来到他的身边唤道:“志强.志强!” 助手突然闯了进来:“报告队长!” “怎么样了?”张力从张志强的身边站起来,回头问。 “打伤张志强的凶手已经被我们抓获!” “好,现在凶手在什么地方?”此刻张志强睁开了眼睛,欠起身倾听着。 “他拒捕,让咱们的人给了几枪,正在抢救。” 张志强忍不住了开口问:“哎……谁被打伤了?”张力和助手哈哈大笑了。 “装,装啊!”张力笑着指着张志强。 “算你狠!”;张志强无奈的从床上坐起来。 夜幕如期而至,冬日里干枯的树枝在冷风中磕磕碰碰。 范哲让范文煊拉着又来到“快乐至上”酒吧,进来的时候还在外面左右瞧瞧,怕被警察盯上。他感到自己必须得听听隋翊的分析,这样心中才能踏实些。 “你以为警察要真想逮你,张志强要真有事,这会儿你还能坐这儿喝酒?” “那你倒说说,警察去医院干吗?”范哲心中余悸依旧。 “哎!张志强那么多的警察朋友就不能去医院看看他?” 两个人正趴在吧台上边喝边聊,不经意地一回头,见张力踏进了门坎,隋翊就有点慌。范哲刚要折过脸溜走,张力开口了:“哎,你是范哲?” 范哲叹口气没有言语。 “嗯?”张力沉着脸。 范哲拿出一副电影里共产党员落人敌人手中的模样,挺着瘦瘪的胸膛站在张力的面前:“是!” “张志强你认识吧?” “认识,他人是被我打的,怎么着吧?” 范文煊紧张地拽着哥哥的手臂:“哥。” 张力将手伸到口袋里,范哲有点害怕了,知道从里面不会拿出什么好东西。 不料,张力从里面拿出了小巧的松下手机:“别紧张,坐下,坐下!冯源呢?” “还没来呢,您请坐。”隋翊紧着忙活。 “你们找冯源干吗?这事跟他没关系!”范哲说。 “嚯!你还挺汉子的!” “那管什么用?不照样折了?” “你回头看看,谁来了!"张力笑道。 范哲扭头一看,张志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俩人对视着,谁也不说话,都有几分感慨。 “怎么着?还想打啊?要是再想打,我教你两手。”张力拍拍,哲的肩膀,转身要走。 “谢谢。”张志强和张力握手告别。 看着归来的张志强,大家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全都盯着他。 “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啦?”张志强看着大家。 “没事就好!哎!张庆,上啤酒!’’隋翊缓过神来,招唤着酒保 “林大哥,他怎么走了?”范文煊问张志强。 “他是我的朋友,叫张力,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都快吓死我了!”范哲重新抡起拳头装着要捶张志强的模样 “哎,怎么着?嫌我出来得早了,想把我再打回去是吧?" 两兄弟终于重归于好。 “你小子,手够黑的,当时我还真的有点头晕。” “要不你还我两下。”范哲拿出了小弟的嘴脸。 “你也想住进去?” “我就是想晕一下。” “那还不容易吗?翊姐,上十扎啤酒。” 张志强招呼完又问怎么不见冯源?话音未落,冯源和咪咪就走进了酒吧。 张志强很高兴,带头举起杯:“来,为咱们哥几个重聚走一个。” 五只酒杯撞在了一起,往日的友谊重新洋溢在几个人的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