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碰钉子

卫然忐忑不安地跟着亚当回到了办公室,看见金先生正拿着一只长颈酒瓶往桌子上的高脚酒杯里倒葡萄酒。 “这么快就干完了?”金先生好像对此有点难以置信。 亚当并没有直接回答金先生的问题,而是走了过去,凑到金先生的耳边,轻轻地地说了点什么,卫然虽然听不见他在告诉了金先生些什么,但是也猜看出亚当之所以这样,是不想让卫然知道内容。 “哦?”听了亚当的话,金先生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欣赏的表情,重新打量了下卫然,微微点头: “小伙子,既然你对亚当分配给你的活并不满意,那么我就看在奥蒂斯的面子上,重新给你个工作吧。” “啥工作?”卫然一听见自己不用再去搬那些破东西了,立马把刚才的疑惑都一股儿抛到了脑后。 “我们公司的宿舍里住着一些在这里长期工作的工人,他们的工作一般是维修或者是搬运,我负责收钱的助手前几天住院了,现在我要你代替他去向工人们收取这个月的住宿费,每人80美元,收到钱后回来交给我,我会分一份酬劳给你。” 这活儿显然比当搬运工好多了,于是卫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没问题,交给我吧。” “他们的宿舍就在最底层的地下室里,你进去逢人就说是我让你收的就行,另外这个是证明。”金先生说着将一张员工证丢在了桌子上。 卫然点了点头,拿起了员工证,朝门外走去,这时金先生又说话了: “如果有哪个不知好歹的蠢货敢耍嘴皮子或者不交,不用犹豫,给他点颜色瞧瞧。” 卫然不打算回答他,而是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他现在为资本主义工作,但是他可不想像亚当那样作为走狗去压迫工人阶级,那可不是他的作风,他一向对“弱肉强食”这个名词极为厌恶,觉得它是恃强凌弱的人为自己的恶行辩护而找的借口。在他的概念里,他认为强者就应该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弱者,而不是去“吃”他们,那样只会招来更多弱者对强者的群起而攻之,中外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起义和工人革命就是最经典的先例,用他以前经常拿来告诉其他同学的观点就是:弱肉强食的常见例子就是狼吃羊,猫吃老鼠,但他们完全是不同的种类,就像人吃其它动物的肉那样;而人除非要饿死,不然他们是不会吃人的(食人族就另外说),所以他不到迫不得已,是绝不会去逼迫弱者做些什么的,这是他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他待会除非是有人耍无赖,不然他会尽量保持礼貌,向那些工人要住宿费。 卫然走后,亚当略带怀疑地问道: “你真打算让他这么做?我觉得托马斯会让他遍体鳞伤地爬回来的。” “他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就应该拿出点自己的真本事去解决问题,如果真被打残了,也没什么值得留下他的价值了。”金先生漫不经心地回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你的意思是,你是想测试他的能力?” “当然了,奥蒂斯很久没有收到有真才实学的小弟了,这小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不简单,我们不妨看看他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可是……”亚当刚想再说,金先生用手势打住了他的话题,往他的面前放了另一只高脚玻璃杯。 “好了,亚当,我知道你是个尽职的好助手。但是比起我们毫无根据地遐想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用这个时间来尽情地享用这瓶珍藏多年的法兰西葡萄酒,岂不是更好?”金先生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为亚当倒满了一杯酒。 卫然乘着电梯,很快就来到了-1层地下室,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有点像发霉的纸一样的怪味,这让他有点不适应,他走出了电梯,虽然天花板上装着照明灯,但是地下室的光线仍然很暗,除了没有经过粉刷的墙壁上伸出的暖气管和透气孔,唯一能够吸引到他注意力的就是一地的草席和地铺,不少工人正躺在上面睡觉,他们大部分都是白种人,有几个黑人,很多人身边都铺着张垫子,上面放着他们的日用品,有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玩扑克,嘴里说着卫然听不懂的方言,有些人注意到了卫然,但是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大部分都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忙活自己的事情。这里目测大约有四十来个工人。 就是这儿了吧,卫然心想,他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位正忙着在墙边壁橱前烧水的小伙子,向他出示了自己的员工证,礼貌地说: “你好,朋友。我是受金先生的指示来收住宿费的。” “早准备好了,给。”小伙子也是个痛快的人,见卫然以礼待人,就二话不说直接从上衣兜里取出了几张破旧的钞票,交到了卫然的手中。 刚才还在担心万一碰了钉子怎么办,但是见如此简单地就收到了钱,卫然顿时感到信心大增,道了声谢后就走向了下一位工人。 “你好,朋友。我是受金先生的指示来收住宿费的。”卫然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我找找。哦,钱在这里,给。”这位工人也交了钱。 随着交住宿费的工人数量增多,手上的钞票也积累的越来越厚。他们基本上都爽快的交了钱,美国人就是这么有礼貌豪爽,即使只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这点感觉就比大天朝些许一天到晚要求涨工资,闹政府的刁民好得多。虽然也有一两个人在卫然收钱的时候装睡想拖欠,但是卫然都会礼貌地用各种方法将他叫起来(比如说假装不小心踩到他的头),请他们交钱。有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瘦弱老头,身穿打着补丁的工作服,还摊在地铺上不停地咳嗽,这使卫然心软了,于是就打消了向他要住宿费的念头,转向了下一位。 卫然正想开口,就听见了后面传来了一声怒吼: “是哪个不怕死的又来要钱?上次挨得打不够重么。” 卫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保守估计也有2米的黑人大汉,正一脸怒容地从电梯门口快步朝他走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嗯?换人了?原来那位白脸儿已经报废了么,这回又找了个亚裔来找打?”黑人大汉开口就是一句挑衅。望着眼前铁塔一般的巨汉,加上听了他说的话,卫然总算是明白金先生的那位助手是怎么住院的了,那该死的韩国佬居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看来根本就没拿他的安全当一回事。卫然想着想着不觉有些气愤。 “你好,朋友。”虽然眼前这位大汉貌似不好打交道,但是卫然仍然想试着以德服人,大不了先礼后兵,于是他将钱揣入夹克口袋里,出示了证件,继续重复他的“台词”:“我是受金先生的指示来收住宿费的,请……” 卫然话还没说完,就冷不防被黑人大汉重重一击左勾拳,打在了脸上,向后栽倒,口袋里的钱散落了一地。见有人动手打架,四周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朝这里看了过来,有些人还在熟睡中还被惊醒了。 “这是给你的40美元,够了吧?”放倒了卫然,叫托马斯的黑人大汉开始做作地摩拳擦掌,冷笑道,“记着,我叫托马斯,我这里还有40,要不要一起拿去?” “……”卫然揉了揉脸上挨打的地方,那里火辣辣的,疼得他几乎失去了知觉,但是卫然并不在意,而是慢慢地站了起来,双眼冒火地瞪着托马斯,嘴角不断地抽搐着,露出了牙齿。 “咋啦,不服么?不服再来!”托马斯并没有把眼前体型比他小一圈的的年轻人放在心上,一脸挑衅地冲卫然勾了勾食指,但后来证明他错了。 “咚”地一声,卫然一记重拳从下往上撞在了托马斯的脸上,正中他的鼻梁,托马斯惨叫了一声,退后了几步,鲜血从他的鼻孔里慢慢淌了出来,不过这一击貌似并没有给托马斯构成太大的伤害,只见他擦了擦鼻血,握紧了拳头,冲向了卫然。 卫然早有准备,一低头躲过了托马斯的拳头,紧接着一顶膝盖撞在了托马斯的胯间,这是防身术里用来对付大块头的常用方法,只听托马斯“唔哇”一声,双眼翻白,短暂地失去了行动力,卫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挺起右肩,整个人撞入了他的怀里,这一下非同小可,可以说卫然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整整2米高的巨汉被撞得连续后退,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地上,捂着腹部喘息。 “刚才不是给我40么?老子还你400!”卫然怒吼一声,奔向了托马斯。 不过托马斯作为这里的工人老大,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见卫然朝他奔来,不慌不忙,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卫然的脚腕,接着用力一扭,将卫然翻倒在地,顺势站了起来,一脚踩向卫然的头部。 卫然反应丝毫不慢,就地一滚,托马斯踩了个空,卫然趁此机会,一个鲤鱼打挺,接着用力一脚扫在了托马斯的膝盖窝里,托马斯站不住脚,迫使他单膝跪了下来,卫然乘胜追击,从后方跃到托马斯眼前,顺势一个回旋踢,不偏不倚,正好踹中托马斯的脖子,托马斯吐了口血,向后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托马斯刚要起身,卫然上前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立时踢落了两颗牙,托马斯再次倒下,卫然怒火攻心,把一整天的气全都撒在了托马斯身上,走上前来,骑在了托马斯胸前,用力给了他两巴掌: “咋样?交不交住宿费?” “操你妈(注:这里汉语的操你妈,英语里就是Fuckyou)!”托马斯倒也硬气。 “看来区区四百不够你吃,我再送你几百。” 卫然见托马斯不肯服软,就疯狂地掌掴着他的脸,随着手掌起落的次数,卫然的嘴里也不断喝道: “一百!二百!三百!四百!五百!六百!还不交?再送你一百,七百!不够?那好,八百!九百!……” 可怜的托马斯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给人这样虐打过?从小到大恐怕他父母都没这样打过他,没多久他的黑脸两边都浮肿了起来,像包子一样,导致他话都说不清,开始求饶。 “别……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 “别打?刚才的威风哪去了?交不交?要不要我再送你几百?”卫然怒喝道,作势举起右手要再掴。 “不不不!我交我交!别打我了。”托马斯边求饶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打面值不一的钞票,数也不数,全交给了卫然。 卫然停止了殴打,接过了他手里的钱,数出了80美元,塞进兜里,将剩下的钞票扔在了托马斯的脸上。 “老子就要80,别的你自己当医药费去吧!” 卫然起身去捡刚才散落在地上的钞票,四周的工人都被这场突然的打架惊呆了,所以即使掉了一地钞票,他们也没想到要去捡。最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眼中的打架王托马斯居然被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亚裔小伙子打得求饶,卫然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顿时上升了几层楼。 卫然捡齐了散落的钱,将它们归拢在一起,放进兜里,也不顾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托马斯和围观的群众,转身走向了电梯。 “这是他们的住宿费。”卫然将颇厚的一叠钱推给了金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有人找你麻烦?”金先生好奇地问道,接过了钱,开始数了起来。 “有个块头挺大的黑鬼来找碴子,我把他撂倒搁那儿了,可费了我不少劲。”卫然说着指了指自己刚才被打的左脸,但他并不准备跟金先生算之前没有告诉他关于托马斯的账,因为他知道像金先生这种不把打工仔人身安全当回事的资产阶级渣滓,是不会认错的。 “不错嘛,能够放倒托马斯那种巨汉。看来争了我们亚洲人的光。”金先生满意地数好了钱,从里面分出几张钞票放到了卫然的面前。 “给,这是你的份,也算是你替我们修理托马斯的酬劳。” 这是卫然挣到的第一笔钱,他有些兴奋地拿起钱数了数,有250美元,再多点就快接近2000人民币了,想起前面亚当所说的那点可怜的搬运酬劳,这笔钱可以说是相当可观的,毕竟他这次并没有费太大的力,区区1个多小时就赚到了它们,肯尼之前果然是对的。 “多谢。”卫然道了声谢,收好了钱,准备离开。 “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的,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金先生有些虚伪地微笑着,朝卫然伸出了右手。 卫然盯着他的手沉吟了几秒,慢慢伸出手握了握,虽然这并非他本意,因为这位不把其他人当回事,唯利是图的韩国佬使他感到由衷地厌恶。刚才幸亏是他,要是一个身手差点的人,恐怕早就跟金先生的助手一样躺在病床上了。 走出了东亚帝国大厦,卫然抬头看了看这栋大楼,虽然它依旧是那么高大挺直,但是卫然却觉得它像极了猥琐丑陋的侏儒,让他失去了一开始的好感,他也不想再去想那么多了,叫上一辆出租车,驶向中街,同时拿出手机,拨通了奥蒂斯的手机号。 “金先生刚才也跟我说了,他对你很满意,希望下次有事我能再派你去帮助他。”听完了卫然的报告,奥蒂斯颇高兴地说,显然金先生对卫然的评价不错,使奥蒂斯脸上有光,“你回家吧,今天没啥事做了,明天我会继续派任务给你的。” 卫然应了声,挂断了电话。今天他见到了三位黑手党人员,包括两位大佬,虚荣心强的奥蒂斯,唯利是图的金先生,傲慢自负的亚当,说实话他对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社会就是这样,在你够本事前,即使你不喜欢你周围的环境和身边的人,但为了生存也得学会去适应它们,不然你无路可走。卫然想到这里,重新打开手机,找到了堂叔的手机号,又拨了一次,可仍然无人接听,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无力地斜靠在了座位上。 “叔啊叔啊,你到底在哪啊?”